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雲出曲

第24頁 文 / 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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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籐葉在牆根下悄悄蜿蜒,順著窗台攀進磚縫,紮穩根須後又繼續上爬。莖蔓交錯,碧綠油油。小小的觸鬚在葉下探著頭,一根一根玲瓏細嫩,嬌翠可愛。

    燭雁數了一百七十八簇觸鬚,數得自己都煩了,還是躲在窗下沒敢挪地方。

    直到第六撥探視的人出了房,她才小心伸頭,推開一點點窗縫,想要窺探幾眼。

    視線及處,素白衣衫在眼前晃,呆了呆,頭頂窗子大開,「碰」地撞在她頭上,她哎喲一聲,痛得立即摀住額頭。

    「有沒有撞壞?我不是故意的!」白岫緊張地去扶她,才一俯身,牽動自己傷口,也是痛得哼了一聲。

    燭雁趕快忍痛站起,輕斥道:「下床亂走什麼,來這許多人,本就歇不好,還不安心躺著!」

    「你都不管我。」他鬱鬱難過,頗有怨言,「這幾天,他們都來吵,就不見你過來。」

    「那個、我……」燭雁支吾,白岫昏迷那幾天,她擔心憂慮,日日守在床前,生怕一轉身,他就有個什麼意外。自他醒後,傷勢漸有起色,能說能動了,她卻忽然怕見起他來,他一睜眼,她就忙不迭溜之大吉。

    為什麼怕見他?這個嘛……

    她很緊張、很羞啊!發生了那種事,怎麼可能和從前一樣平靜如常地說笑?她雖然得過且過地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可是一見白岫似乎會提起的樣子,她就想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要見人算了。

    像這樣——白岫輕輕為她按揉額頭。要是以前,多麼尋常的舉動啊。可現在,她竟僵得不敢動,大哥的面孔近在咫尺,好看的唇微抿,會不會又像那時一般,忽然就湊近來……

    「還疼不疼?」

    「哎?」

    她趕快搖頭,見白岫在窗口探臂出來,站得甚是辛苦,便離了窗子,轉過牆角,從房門進入。

    清靜的房裡只有她和白岫二人,看過他的傷後,氣氛尤為不自在。燭雁正忖著該說些什麼時,發現白岫在輕輕拉扯她——拉著她的手臂往他懷裡帶。

    「幹什麼啊……」小聲嘀咕著,還是被他抱住。她臉上微燙,不習慣地動幾下,嗯、掙不開,算了。

    和從前溫情的擁抱不一樣,似乎……有點纏綿繾綣的意味,就像那個夜裡,雖然被糊里糊塗佔了清白,她吃驚震動、不知所措,甚至是闖了禍般的害怕,然而……卻並沒有憤怒恥辱之感。若換了別人,她說不定尋了刀子就把那人斬個十七八段。

    或許,時漢庭沒有說錯,她在心裡,是寧可許了大哥的。朝夕共處,說不定喜歡了,卻沒發覺。

    又或者,起先是沒想過,但後來,遇了這許多事——

    誰說得清呢?這世上情情愛愛的事難懂難解,她又怎麼能辨得清楚明白?只要大哥平平安安的,她……其實、也不會計較太多啦……

    反正,只要不嫁,也不會有人知道。

    「眼睛好些麼?大夫怎麼說?會不會有遺症?」

    「不要緊,只是藥毒積得多了,那些藥停用之後,不會再有事。」白岫輕聲道,貪戀她柔馥的氣息。

    多好多好,他還活著,可以抱一抱可愛的燭雁,不像那天早上醒來,身畔空空,猶如一枕黃粱。也不像宮裡肅殺之夜,以為必死,此生再無相見之時。

    燭雁伏在他懷裡,揪著他的衣袍繞在指間,想起今日再度登門的一干人等。大哥堅決不肯承認從前身份,終究不是辦法……唉,她哪裡有餘暇替別人操心,自己這邊還有個時家夫婿啊。

    大哥的事猶無定論,她自己也是一團糟。如今定然不能嫁了,時漢庭卻固執不肯退訂,這些事一件一件麻煩難纏,到底怎麼解決才好?她不是機變多智之人,事到臨頭能心裡有數早有計較,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的路在哪裡?

    「燭雁,我們回家罷,爹一定很惦記,盼我們回去。」

    她氣苦地想,爹只會將她趕出家門,怎麼會惦著她?

    「阿岫!阿岫!你到底想好沒有?不許再裝病聽到沒……」

    盧射陽怒沖衝闖進門,正見擁在一起的兩人乍驚分開來,不由幾乎被自己口水嗆到,立即尷尬回身。

    「啊打擾了,我什麼也沒看到……不對!阿岫,你別光顧著和燭雁妹子卿卿我我,那件事你答不答應?」

    他又折回來,氣急敗壞指著白岫快要跳腳。

    「我說過,我記不得了。」白岫不悅道,見燭雁取了件外衣來,便聽話地披在身上。

    盧射陽手指顫了半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燭雁在這裡,有些話不好說。他撓了撓頭,沮喪道:「好吧,先說你們的事。聽說漢庭還沒應,這邊所有人又都攔著你走,阿岫你有什麼打算?」

    「我們會回家。」白岫皺眉道,「實在有人不許,就只能想辦法出京了。」

    「你不會要殺出京去吧?都是為你好的人,撕破臉多說不過去。」

    盧射陽念頭一轉,笑嘻嘻地出餿主意。

    「其實呢,一了百了的法子是現成的,看你會不會用而已。咳、漢庭是古板的人,只要你先下手為強,生米煮成熟飯,他不退也不成了……燭、燭雁妹子,你的眼神很可怕,我也是好心,你們這麼拖來拖去總不是辦法,我是比較站在阿岫這邊,如果他再願意給我一點點好處,我還可以幫你們想想遠走高飛雙宿雙棲的辦法……」

    他越說聲音越弱,燭雁懷疑地盯了他半晌,又去盯白岫。白岫也很心虛地不敢抬頭,覺得似乎有點不妙起來。

    第章()

    秋風輕,秋葉黃,有人很惆悵。

    像他這種心地仁厚胸懷寬廣的好人,為什麼別人都全了宿願心滿意足,唯獨他仍是孤零零光桿一個,還不得不陪著某個呆瓜偷偷從京裡潛逃出關。這一路崎嶇荒涼,除了野花野草,百里十里不見人煙。

    「阿岫,你不用那麼心急,聽說皇帝老爺不是讓你養好傷再說麼。」

    反正他拗得要死,皇上老人家只能歎一句『由他去罷』,特賜烏雅回門再嫁,也不怕今後再有什麼牽扯,他何必像要被逼成親一樣偷溜出京?

    唔……要是新娘是燭雁妹子,恐怕白岫別說偷溜,還會急不可待早早抬了花轎去截人,以防那丫頭偷溜才是。

    「燭雁在生氣。」白岫放鬆韁繩,任馬蹄噠噠,有些低郁地說。

    「為什麼生氣?因為漢庭還是不肯退婚,還是我說了那句乾脆先下手為強,生米煮成熟飯?」盧射陽不解地問。他那天說完這句,燭雁妹子臉色依稀彷彿有些不對,瞪他的眼神如利刃飛箭,讓他很是心驚了一下子。

    然後燭雁也不知怎地,第二日就扔下白岫,逕自收了行李離京返家,讓他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自責了足足一柱香時分。人家是個黃花女兒,怎麼能這樣歹意地在她面前謀算她清白!

    應該趁她不在時給白岫出這個主意才對。

    「我也不十分清楚,可能、那個……」他沒了聲音,只是低頭瞧著馬鞍。

    「難道是漢庭說的那句旗民不婚?雖然滿人和漢人成婚是難了些,但你又不承認你是融雋,戶籍無處可考,從此當你是漢人也就是了。」

    提到這個,盧射陽就恨得牙癢癢,白岫死不承認自己是融雋,一口咬定記不起從前的事,看他很無辜茫然的樣子,竟猜不出他到底是否真的失憶過深難於記起。結果那晚在宮中提起的交換條件也沒達成。這死小子不做證言,算白救他一場。

    不過麼,嘎大人被對立的裕佳貝勒揪住了罪責,也不算枉費了自己幾乎與白岫撕破臉的代價。京城權勢爭鬥此消彼長,黨派林立爾虞我詐,實在是無趣之地。

    呃、還有——

    「阿岫,我刺你一劍,你不會記仇吧?」

    「嗯?」白岫心不在焉地應,「不會。」

    「喂,你答得很敷衍,不是想什麼時候偷偷報復我吧?」

    白岫看了他一眼,又遙遙看著前方,淡淡道:「你現在,和那時候很不一樣。」

    盧射陽注視他片刻,忽地一笑:「人都是有幾張臉的,你也不例外。」

    他現在和那時在宮裡的語氣神情,想必不會在燭雁面前出現。也正因如此,才更讓人懷疑他為留在燭雁身邊,強說自己不再記得,捨棄過往一切,家族姓氏、親眷妻室、大好前程……與所有曾經一刀兩斷。

    也許,從前那個他不熟識的融雋,會困於責任道義,抉擇兩難。但現在,這個孩子般的白岫,卻可以任性執意,要自己想要的,義無反顧。

    「這樣也好,虧欠兩個總不如虧欠一個。」

    讓人眼紅的是,他也不比誰差,可是至今為止,別說兩個,他連一個想虧欠……不、是想奉獻他全部身心的姑娘都沒有啊!

    「還有,燭雁妹子到底在生什麼氣,居然扔下你一個自己回家?」盧射陽很惡意地三姑六婆,「而且聽說漢庭幾天前也回去了,這兩人一前一後,怎麼都不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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