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長晏
白岫怔愣,那般純憨的樣子又顯露出來:「是麼,燭雁會罵我,為什麼?」
「對對,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你就保持原樣不變,你妹子才待你好,才不罵你。」盧射陽陰險地誤導他,白岫若始終癡如稚兒,才襯出他英姿威武、機智出眾、不凡超群……哈哈哈哈!姑娘們的眼神就會在他身上多駐留片刻,他也不小了,是該娶個老婆了。
「走了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傻笑什麼?」
胸口挨了一拳,盧射陽回過神,咦,白岫人呢?眼光向下溜,比他矮了一頭半的阿維站在跟前:「你到底跟不跟著一起走?就等你一個了,瞧你笑得像個傻瓜。」
「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這麼粗魯,虧得好眉好眼的,行事舉動一點也不細緻溫柔。」盧射陽揉著胸口,本著年長者的心情教導,「你看人家曉霜,多嬌怯可愛;再看莫爾根的兩個姐姐,人長得花朵一般,性子也和氣;還有屯東頭那個誰家的三姑娘,說起話來柔得像褥裡的棉絮……」
「囉嗦!」阿維不耐聽他,一把拽過他胸前衣襟,像拖自家的老黃牛,「叫你上車,那麼多廢話!」
被粗魯推上車,見裡面正坐著他剛剛讚過的屯東那個誰家的三姑娘,瞧了他被個小丫頭推推搡搡很不英姿威武的拙相,正不由掩口悄笑,讓他登時大失顏面,沒臉地溜下車,扔下一句硬撐話:「有姑娘家在這兒啊?不早說,多不方便……」
見了載貨的狗爬犁上還有個空位,便自動過去擠著坐下。一抬頭瞧見對面爬犁上正是白岫,盧射陽不滿抗議:「剛才正說著話,怎麼忽然就走了?在我一個人自言自語被人笑話……」
念著念著就消了音,因為那邊根本就沒聽他抱怨。那微微出神的白岫,坐在簡陋的狗爬犁上,還是俊得不像話。端正的坐姿,雍容的神態,連發呆也說不出的優雅。
盧射陽覺得自己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住,暗歎老天何其偏心,鬱悶地抬手看看掌紋,「算命先生明明說我今年該逢桃花,有那傻小子在,就算有桃花,也被他搶走了……」
一隻狗爪搭在他手掌上,愕然抬眼,對面英武高大的雪地犬吐著舌,向他友好微笑。
領車人高聲吆喝著:「還有沒有落下的?走了啊——」
車隊緩緩起動,一時間「叱」聲不絕於耳。關東的貨隊不同於南方,少見馬匹,多是牛車和狗拉爬犁,牛車慢慢,長途不歇;爬犁飛快,一馳三停,滿路高歌歡笑,聲浪喧嚷,端的是一道特殊風景。
※※※
到了鎮上,各家或以貨易錢,或採買些油鹽醬醋衣料脂粉,各自暫且分開行動。
時漢庭進了一家筆紙鋪,才要和老闆說話,背上就挨了一擊,清脆的笑聲讓他避之不及。
「時呆子,好巧,最近總能碰上你。」孔雀高高興興地和他打招呼,「正好我下午想去薩圖家玩,你們車隊回去時,順道捎我一程。」
「隨便你。」
「你這是什麼口氣,我去玩,礙了你的眼不成?」時漢庭淡漠的語氣激怒了她,「領車的是誰?我去和他說。」
時漢庭意識到不妙:「找領車的幹什麼?」
孔雀一抬下巴,挑畔道,「我要和你乘一輛車,就在你眼皮底下,你要照顧我,出了什麼事,你擔著。」
時漢庭頭疼不已:「薩圖一家是你們家的包衣,你去找他們,自然會照顧你,你拖著我有什麼用?」
孔雀撇撇小嘴:「你姨婆婆當年也是我們家包衣。」
時漢庭勃然變色:「所以我們一家子都是你的奴才!」
「我、我可沒說,你那麼凶幹什麼?」孔雀見他惱怒,反倒怯了,「就是捎我一下嘛,又不費你什麼心思,這樣大嗓門吼我。」
委屈怯軟的口氣讓人怒火漸消,時漢庭無奈暗忖怎就碰上這麼個小煞星,年紀半大不大的,世事說懂不懂,纏得他頭疼不耐,讓一屯人瞧了樂子。
「你買什麼,我幫你挑。」
難得討好的語氣,時漢庭發作不起來,只得道:「不用了,你又不懂。」
「懂不懂的,你就是不愛理我。」孔雀不滿抱怨,無聊地向外張望,正巧看見白岫從鋪子前經過,立刻興奮地衝出去攔下他,「白大哥,你也來了!」
白岫微微笑:「我給燭雁買藥。」
「什麼藥,借我看看。」小姑娘好奇翻看他手中紮好的藥包,「燭雁姐病了嗎?」
「沒有,她起疹子。」白岫像是有點著急,「我們到鋪裡去。」
「怎麼了?」
「有人追我……」
話音未落,有個人急匆匆趕上來,攔住白岫氣喘吁吁:「別走別走,讓我再細認一下!」
白岫下意識向後退,那人扯緊不放,細細打量,喃喃道:「應該沒錯,雖說有些年頭,但樣貌應該不致大變。」
「放手!你再拉他,我的鞭子可不認人!」
孔雀小姑娘出馬,鮮有人不畏懼,那人被她厲聲嚇了一跳,認出她來,陪笑道:「原來是松昆額真家的小格格,額真福晉都安好?」
「都好。」孔雀對他的謙恭還算滿意,鞭頭敲敲他手腕,「還不放手,你幹嘛滿街追白大哥?」
「白?」那人詫異,「他姓白?」
「自然姓白,你認錯人了吧。」孔雀不耐煩地轟他:「我在和白大哥說話,你走開。」
「你真的不是關家小爺?」那人困惑,上下看了又看。
白岫搖頭:「我姓白。」
「關家人丁單薄,福晉早歿,只留一位大格格和一位小爺,大格格出閣多年,嫁給姨家表兄。」
「我有爹,還有妹妹,妹妹還沒嫁。」白岫困惑不比他少,「你說的是誰,我不識得。」
「真的不是?」那人很失望,連連歎息,「這麼像!這麼像!」
第4章(2)
「你有完沒完!」孔雀推開他,「都說你認錯了,還在這裡糾纏不停。」她拉起白岫往紙鋪走,見時漢庭也聞聲而來,正站在鋪子口,便向他笑道,「你也聽到了?那人說有人和白大哥很像,多奇怪。」
時漢庭心中微動:「是奇怪,世人形貌各異,雖有相似相像,但讓人錯認的卻少見。」他瞧一眼白岫,「白大哥,你不去問清楚?」
白岫不在意地搖頭:「長得像而已,我不知道誰姓關。」
時漢庭若有所思:「姓關?」白岫來自異鄉,記憶全無,誰曉得他身世怎樣,本姓為何。「既然不願問就算了。我還沒有選好筆,你們先去別處逛罷。」
「筆筆筆,整天除了你的筆墨紙硯書,你還記掛什麼!」孔雀打抱不平,「燭雁姐起了疹子,你知不知道,問過沒有?」
「起疹?」
「果然不知道!」孔雀拎起白岫手中藥包,忿忿指控,「這麼大堆藥,一定很嚴重,你都不關心她。」
時漢庭分辨不得,只能問白岫:「什麼時候的事,嚴重嗎?」
「還好,背上多一些,前段時間手臂上也有……」白岫一時未多想,話出口見時漢庭臉色稍變,立即知道失言,不由懊悔,回去燭雁一定大大責怪他!
偏偏孔雀不曉輕重,火上澆油地問:「是不是很癢,你幫燭雁姐搽藥嗎?」
「這是洗疹的藥,不是搽的,我沒看過……燭雁自己說的。」白岫不慣謊飾,越說聲音越弱,「她說,背上有,手臂上也有……」
時漢庭見他垂眼不安,已猜得幾分,皺眉低聲道:「燭雁未免太過胡鬧,大哥,你年紀漸長,也該清楚『避嫌』二字。」
「燭雁姐又沒有娘,你不要老說她這個不對那個不好啦!」孔雀年齡尚稚,雖知略有不妥,但也不大在意所謂男女之嫌,何況白岫又是燭雁兄長,照顧妹子理所應當,便覺時漢庭頗有些小題大做。「好啦,你去挑你的筆,我讓白大哥陪我玩。」
時漢庭巴不得她快去纏別人,聞言頓時輕鬆,隨口囑道:「別帶著白大哥鬧出亂子,多顧著點他。」說完自己也歎氣,這兩人,都是懵懂孩子心性,說什麼誰照應誰。
「你才會鬧亂子!」孔雀不服氣地頂一句,拉著白岫到別的店舖去逛。
時漢庭搖了搖頭,轉身走進筆紙鋪。
※※※
回去後,燭雁果然又被時漢庭責怪一頓。待他念完離開,燭雁就拎了白岫嚴肅訓話。
「大哥,你說漏嘴是不是?」
白岫不敢應,低頭端坐不吭聲。
「下回他再問,怎麼答?」
「是那丹珠幫你看的,我只是買藥。」
「很好。」燭雁點頭,「以後,漢庭哥在時,你不要拉我的手,不要幫我綁辮子,更別餵我吃東西。」
白岫抬頭,「都不許?」
「對。」燭雁看著他受傷的眼神,心裡不忍,柔聲道,「你也知道,他那麼囉嗦。」
「為什麼?」
「避嫌嘛,分寸嘛,總之……不應該。」解釋得自己心裡也發悶,還得勉強安慰他,「大哥,你照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