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黃千千
雜沓的腳步聲、歡呼聲從四方傳來,連杜滿兒也是一臉欣喜。「大爺回來了。」
「大爺去哪了?」
「去……」杜滿兒忽然住口。「小林哥,看樣子你真的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大爺出遠門,這次可是離谷半個多月,我得去忙了。」杜滿兒說完,即匆匆轉身走出去。
難怪這半個月來她可以睡得這麼安穩,連閻河都沒來找她算帳,原來不是饒她一命,而是因為不在谷裡。
楚天雲沒有讓自己猶豫太久,隨即跟著杜滿兒走出柴房。
第2章()
風和日麗的九月天,蒼鷹低空盤旋,野花綻放繽紛色彩,絢爛的晚霞佈滿麗谷的天際。
廣場上,升起一堆堆篝火,黑壓壓的人,歡聲雷動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氣氛歡樂而興奮。
喧鬧的聲音環繞整座山頭,傳進楚天雲耳中。
她並沒有衝動的跟著滿兒,而是直到天黑才循著聲音走來。畢竟她現在是罪犯,在這個封閉的麗谷之中,想必人人都想要將她除之而後快。她不是怕死,而是死要死得其所,她可不想出去當箭靶。
就像是,如果和擁有龐大軍火的搶匪對戰而死在槍林彈雨下,那她就算是全民英雄;可若是被搶匪徒手給勒死,這口鳥氣,她是怎麼都吞不下去的。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柴房,她小心翼翼、左右察看,緩緩的朝喧嘩之處前進;這才發現,每隔一段距離,泥土牆面上都設有火炬,照亮了眼前的泥濘小徑。
夜色朦朧,溫度宜人,她的心怦怦跳著;一路上,她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來到一棵大樹之後,眼前出現一處寬廣的平台,黑壓壓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放眼看去,估計約莫有五十人左右。
篝火照亮夜空,她一眼就搜尋到那尊如兵馬俑的男人,只不過距離實在太遠了,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知道男人正拿起一個陶甕,大口灌暍著酒,那豪邁的氣勢,跟先前的陰鬱簡直判若兩人。
喧鬧聲持續傳進她耳裡,有人突然高喊:
「大爺萬歲!」
於是眾人跟著大喊:「大爺萬歲!萬歲!」
「大家安靜。」一道洪亮的聲音制止眾人那股興奮的躁動。果然,台下立即鴉雀無聲。
「今日我們大獲全勝,這全都是大爺、二爺、四爺領導有功,我們一同舉杯,慶祝這一場勝利。」
「麗谷萬歲!大爺萬歲!二爺萬歲!四爺萬歲!」
匡當匡當之聲此起彼落,觥籌交錯。
楚天雲在距離之外,仍可以感染到那股歡樂。
看著閻河身邊那位風情萬種的三小姐,只見三小姐挨著閻河,雖然看不太清楚面貌,但那姿勢是如此親密,絕對不是兄妹間該有的。
那老者又道:「此行,我們奪得白銀、黃金、布匹,大獲全勝……」
聞著肉香,楚天雲已經沒有心思去聽老者在說些什麼,她也好想大吃大喝一頓;可惜她是囚犯,滿兒送來的三餐,雖不至於是廚餘,但以她這個現代人的口味,著實難以下嚥。
再聞著身上散發出來的酸臭味,尤其是這一頭奇癢無比的長髮,讓她簡直要崩潰。
她曾跟滿兒要求過換下這身帶血的衣衫,滿兒卻面露難色的說,除了醫治傷勢,大爺不僅不准任何人接近她,更遑論有衣衫可以替換。
她明白的,也就不為難滿兒了。誰讓她是囚犯,且還是個隨時會人頭落地的囚犯。
既然整座麗谷的人都在這,不趁此時洗澡更待何時?於是,她踅回,循著水聲走去。
她拿走掛在壁上的火炬,憑著得天獨厚的方向感,走過幾個陡坡,三步並成兩步快跑,須臾間已來到一條溪河前。
河對面是一大片林木,除了週身的亮光,她完全看不見四周景物,害得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唉!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人是鬼了,還怕那種不明的東西嗎?牙一咬,她沿著河岸走,直到發現溪床旁有塊突起的大石頭,才將火把插在泥地上,照亮這一方空間。
她赤足踩進水裡,從腳底竄起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忍著凍意,她踩穩腳步,一步步踏入溪水中,來到大石頭的另一側。
幸好溪水不深,才到她的腰際。她摸黑先脫下那件沾血的外衣,接著雙手穿進裡衣的衣擺裡,解開胸前那條白布。
呼出一大口氣,胸前解放的感覺真好!她半蹲腰身,雙手在河水裡胡亂搓洗著外衣和那條白布。
搓洗一陣子後,她才將外衣擱在大石頭上。除了遠處的歡聲雷動,近處沒有任何聲響;於是,她大膽的脫下裡衣,將裡衣掛在手臂上,以白布當毛巾,避開頸上的刀傷,快速的在臉上、身上擦洗著。
幸好她是受過訓練的;連續一年的早起晨泳,雖然冷水沁入肌膚裡,但她感受到的卻是洗去一身污臭的快意。
「是誰?」
威嚇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她反射動作的坐入溪裡,顧不得脖子上的傷口,將背緊貼大石頭,然後沉入水中。
水淹過她的嘴巴,她的呼吸變得又緩又慢,耳聽八方,卻聽不到任何腳步聲,火把在大石頭的另一側,因此躲在這一側的她,完全被黑暗籠罩。
倏地,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感覺頭頂一道冷風吹過,接著,一條朦朧的黑影像大鵬展翅般立在她前方的一塊大石上。
「到底是誰?」
雄渾沉厚的聲音,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誰。
她的胸口緊繃、氣息紊亂。這個閻河不是正在狂歡慶祝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幸好她還將裡衣抓在手中,於是她快速的在水裡穿起衣服,只是都還沒繫緊衣衫,更別說將白巾綁回胸前,掌風忽至,她連看都還沒看清楚,人一整個騰空,已經脫離水面,然後飛越過大石頭,在她還沒會意過來之前,她在驚呼聲中整個人被重重的摔落地上。
「啊……」她慘叫,從半空中摔下的力道兇猛,讓她的屁股幾乎要開花,她痛到咬緊牙關,拚命抽氣。
火炬下,她看著眼前的閻河,這是她跟他第三次照面,然而每次照面,她的下場都非常淒慘。
「你……」閻河眼神微瞇,表情古怪難解。
天色黑暗,四周猶如潑墨,若不是這火把的亮光,根本伸手不見五指;但這亮光也只能照亮一方之地,無法照清高大的閻河。
這下可糟了。她如今跌坐在地,閻河卻是高高在上,這絕佳的視線正好可以將她的狼狽看得一清二楚。
「我?」即使他的一張臉籠罩在黑暗之中,讓她完全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還是戚覺到他那目光如電,似乎要燒灼起來。
「你是女的?」
她瞪大眼,感覺到胸前的涼意,頭一低,看見了那敞開的胸口,露出半裸胸脯。
剛剛被他拉離水面時,根本忘了裡衣尚未穿妥,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形下讓他發現小林是女身。
她連忙將衣襟拉攏。他的注視,除了讓她感到難堪,臉頰上還有著莫名的燥紅。
「不知羞恥的女人!」閻河咒罵著,表情很是錯愕。
他這一罵,讓她那小鹿亂撞似的羞怯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忍著腳拐傷、屁股開花的痛,緩緩站了起來。
「你以為你可以色誘我,然後饒你不死嗎?」
在這個年代,她長得已經夠高了,沒想到這個男人卻還是比她足足高了半顆頭以上。
她跨前一步,直視著閻河;再跨前一步,逼近閻河;兩人之間不到半步之距,而閻河冷冷地看著她的舉動,不進不退,不躁不動。
她下巴微揚,不管脖子上的傷口,扯開喉嚨:「是你硬把我從水中拉起來的!」粗啞的嗓音完全不減她顯示出來的怒火。
他一愣,沒想到她會如此反駁。
「我看是你想要非禮我,居然還罵我不知羞恥!」白白被看,還要被如此羞辱,她越說心頭火越旺。「你長得這鬼樣子,還敢說我要色誘你?你有沒有搞錯?要色誘,我也會去引誘杜濤!」
「你……」再一次,因為她的頂撞,閻河被驚到說不出話來。
陰影半遮眼前的小臉,一頭長髮濕漉漉的垂掛在胸前,單薄的裡衣下,是他不小心撞見的春色;原以為她該花容失色、哭哭啼啼的求饒,沒想到……
這跟他記憶中的小林簡直判若兩人。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她先聲奪人,往後退一步,但還是下意識的避開那一雙幽深陰暗的眸。
「不跟我計較?你不怕死了?」小林的狂妄口氣,反讓閻河沒有立即痛下殺手。
冷風吹來,她全身泛起一陣寒顫。「怕。誰不怕死呢?」
她嘴裡這麼說,可是在她挑動眉宇間,他感受到了她那股桀騖不馴。
接著,她跨步要走入水中,想要拿回掛在大石頭上的外衣,他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眸與眸對看。
她半側過身,他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