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潔
兩夫妻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恍若隔世。
莫煦宗拿著鑰匙的手僵頓住,心擰痛不已。
那張總是揚著笑的可愛笑臉蒼白若紙,總是泛著健康粉暈色的頰被一片腫脹青紫取代。
眼角、嘴角、額角的傷口不再流血,凝成褐色血塊,整張臉慘不忍睹,更別提手臂上的鞭痕……
「他們……打你?」他覆著粗繭的指小心翼翼避開她臉上的傷口,發出低不可聞的咽嗓。
他癡癡地、心疼地看著她遍體鱗傷的模樣,感覺到憤怒在胸口沸騰,這一刻,他恨不得一刀取了趙封的狗命,以洩心頭之恨。
他發誓,救出她後,他絕對會將這喪心病狂的惡官繩之以法。
「宗哥……你……你真的來救我……」
淚意瑩然,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睜著眼想看清眼前男子,卻徒勞無功,最後只能激動地嚥著嗓,吶吶開口。
強抑下內心的憤怒,莫煦宗將她冰涼的手緊握在掌中,愧疚道:「對不住……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他沒盡好做相公的責任,沒將她納入懷裡保護,是他的錯。
丁笑蝶瞧不清相公臉上的表情,只有怔怔聽著他說話,確定他不是她因為過度思念所產生的幻影。
他微顫的大手包覆著她的,手心的溫暖撫平她內心的不安,讓她感到安心也安慰。
至少相公是在乎,擔心她的……她心裡悸動萬分,無法言語,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告訴他,她很好,沒事……
看著她臉上恍惚的笑,他重新拾起鑰匙,準確插入匙孔的那一瞬間,頸上一股蠻力將他的身子狠狠拖離鐵柵門。
「宗哥!」狀況來得太突然,待丁笑蝶瞧清有人逼近,已來不及發出警告。
雙手下意識落在扣住他頸子的那雙粗臂,莫煦宗瞥見男子猙獰異常的笑臉,心裡為自己的大意扼腕。
「幸好趙爺有先見之明,要不然若真讓大當家把人給帶走,我們還有臉見趙爺嗎?」
「狗奴才!」男子的力道奇大,莫煦宗咬牙,被迫受制拖拉著移動腳步。
趙豹不以為意地咧嘴狂笑,「只要能吃香喝辣,當狗倒也不差。」
莫煦宗不置可否冷哼,單手順利摸到腰後單刀後,不假思索往扣鎖住他頸子的粗臂刺下。
刀深入骨,痛徹心扉,趙豹因為手臂遽痛,發出撕心裂肺咆哮,一把將他給甩開。
莫煦宗飛身撞上鐵柵門發出巨響,那吃力的碰撞力道讓他疼得額角沁汗,卻遠不及趙豹的皮肉之痛。
然而趙豹也非尋常人物,拔出單刀後,不顧傷口血流如注,勇猛無比地撲向莫煦宗,與他赤手肉搏。
暗歎趙豹驚人的意志力,莫煦宗接拳變招,除了抵制他的攻擊外,更想早些將他制伏。
丁笑蝶雙手無力地扶著鐵柵,沒見過相公這一面,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見兩人打得正熾,分不出勝負,她心急如焚,哭得一塌糊塗。
連續過了百招,趙豹因為失血過多,急著想速戰速決,想撂倒莫煦宗而頻發招猛攻。
沒想到,急中生錯,在莫煦宗不經意的左腿強悍橫掃下,趙豹被重重撂倒,暈了過去。
穩定下紊亂吐息,莫煦宗漠視隱隱酸麻的雙臂,不多作二想,迅速定神打開牢門。
如果此時再有人膽敢阻止他,他絕對會毫不考慮殺掉對方。
看著他可愛的小娘子哭得慘不忍睹,他低身將她因為恐懼而微微發顫的身子,緊緊攬進懷裡,在她耳畔低聲道:「沒事了,你別擔心。」
「宗哥……」偎在他渾身發熱的汗濕身軀,丁笑蝶緊緊圈住他堅實的腰,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心滿意足將妻子緊緊護在懷裡,莫煦宗壓抑下想將她揉進骨血的衝動,柔聲道:「別哭,我們一起回家……」
第0章()
晚風送爽,寧靜的夜晚在夜蟲唧唧聲中與平時無異。
寢房中,燭火晃曳,映得榻邊挺拔男子冷硬凌厲的臉部線條柔軟許多。
傻怔怔坐在床榻邊,莫煦宗幾乎無法消化大夫方才對他說的話。
大夫說,他要當爹了……
「唔……」
不知是憶起那宛若惡夢的一切,又或者是身上傷口作祟,丁笑蝶嚶嚀了聲,秀雅的眉依舊輕蹙。
聽見她的嚶嚀,莫煦宗急忙回過神,緊張打量躺在榻中的嬌小人兒。
由趙封金窟把她救出來已十來日,她身上的外傷大多已痊癒,唯剩結痂後淡淡的鞭痕留在膚上。
身上的外傷並無大礙,傷她最深的除了被縛幾日的驚恐外,莫過於當日他惹她傷心的舉動。
為此莫煦宗後悔至極,帶她回府後幾乎是半步不離的守在床榻邊,隨時留心她的狀況。
丁笑蝶悠悠轉醒,睜眼便對上了他流轉著濃濃愛戀,及滿心關切的急切深眸,忍不住問:「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沒睡?」
聽她那淡淡、軟軟,狀似呢噥的聲嗓,莫煦宗心裡有說不出的心疼。
歷劫歸來後,她的體力恢復得慢,再加上懷了孩子,說話的聲音不如新婚時那般有精神,每聽一回,他的心便痛一回,內疚也更深。
恨不得能將她捧在手心,納入骨血細細珍寵呵護著。
「醒了?餓了嗎?想不想吃些東西?」暫時撇開內心對她源源不絕的珍寵與渴望,他握住她略顯冰冷的小手問。
曾經,這雙手剛嫁給他時略顯粗糙,經過在莫家養尊處優的日子後,讓她的手柔軟白嫩了許多。
他喜歡用自己的大手包覆那雙小手。
那感覺在歷劫後更加變本加厲,彷彿不這麼扣握著她的手,他便空虛得無法感受她的存在。
強烈感覺他緊張她的情緒,丁笑蝶心裡百感交集。
她怎麼會因為一點小誤會,便以為相公不愛她呢……此時此刻光看著他,她滿心皆洋溢著溫暖與幸福。
只要理清那些讓他們誤會彼此的點,那她對他的愛會更深、更深。
「我不餓。」
「不餓也喝些湯好不好?我讓嬤嬤燉了些滋補營養的湯,我盛一些給你,好不好?」
說著他就要起身去取。
她扯住他的袖,沒好氣地道:「宗哥你別這樣,我不習慣。」
以往都是她照料他,現在易了位,換他服侍她,竟讓她感到萬分彆扭不習慣。
「有什麼關係,以前你還不是這麼寵著我?」
密探營裡的探子為了朝廷,隱藏真實身份,為了能完成任務,往往冰封情感,不動真情的。
而他為他的小娘子動了真情,因為愛。
定定凝視著他沒有板著臉,沒有嚴肅斂眉抿唇像是對她生著氣的模樣,丁笑蝶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宗哥,我有事想問你。」
剛回府前幾日,她天天做噩夢,渾身不舒暢,在相公的細心呵護下,她的身體好了許多,精神也不錯。
趁這時候,她想一併理清一切。
莫煦宗一愣,「你想問什麼?」
「你真的把東西還給趙封了嗎?」
有些訝異她執意想知道的竟是這事,莫煦宗避重就輕道:「這些事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告訴你。」
守在她身邊這幾日,他深切明白,她心裡的恐懼有多深,好不容易陪她度過因為做惡夢尖叫驚醒的時期,他怎麼都不願再讓她回想起那一切。
「宗哥,我想知道,真的想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她握著他的手,靜靜等待著。
她知道趙封準備傷害她以威脅他,卻不知道他的決定為何。
其實心裡是矛盾的,被擄前他們互相賭著氣,她更為了他將納小妾的事傷心欲絕。
她心裡希望相公不要因為在乎她,向趙封妥協,卻又矛盾的想,若相公真的對趙封傷害她的行為無動於衷那就代表……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夾在自我矛盾的思緒中,丁笑蝶深覺自己是個自私的女子。
在心底深處,她自然希望相公在乎她……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堅定的柔眸凝視下,莫煦宗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是栽在他這小娘子身上了,也明白今晚若不將一切說明,她絕對會纏著他,直到他說出一切為止。
他靜聲不語,若有所思。
「宗哥……」
沉默了片刻,他拿她沒辦法,於是大略交待趙封的下場。
「我沒有把東西還他,因為在趙封與我約定交易的時辰前,趙封金窟便被密探營給剿了,剿了趙封金窟後,我將揭發趙封惡行的罪證呈到皇上手中,證據確鑿,趙府被封,趙封及他的手下皆被定了罪,押解入牢候審。」
「那……那些姑娘呢?」
她隱隱記得在關她的地牢有一整排石室,每晚都可以聽到姑娘們壓抑的哭聲,聽得人心酸極了。
「那些全都是被趙封看上的女人,趙封金窟被剿後,皇上已命人妥善安排那些姑娘。」
她鬆了口氣,「那就好。」
無奈地瞥了她一眼,莫煦宗沒好氣地說:「你自己都是受害者,居然還有心思管別人?」
朝他露出赧然一笑,丁笑蝶垂下眸,終於鼓足勇氣道:「宗哥,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