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單飛雪
也對,當初開「彩鶴」,用的是老爸的錢,要老爸聽他的豈有可能?
高恩洋心急如焚,頭痛欲裂,全身每根神經都因高燒刺痛著,只要想到自尊心很強的章嘉棻,每次被父親帶去應酬時內心的感受,他就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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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碩宇每次出門排場都很大,保鏢五名,一行人開的是BMW高級轎車,每當要談大筆生意時,高碩宇就會找章嘉棻隨行,他沒要章嘉棻陪客人喝酒談笑,那些自然有酒店小姐會做,他帶第一名模陪行,不過為了撐場面,讓客人面上有光,同時也讓客人知道他高碩宇的本事。
儘管兒子很介意此事,但在高碩宇的想法裡,他又沒叫章嘉棻陪客人睡,只是讓她來吃點東西喝點小酒,這有什麼大不了。他甚至很尊重這女人了,每次都讓她坐在他身邊,而不是陪客人坐,也不曾讓客人吃她豆腐,高碩宇自認為他很夠意思了,更何況這女人有今天,還都是他高碩宇的功德。
可是,坐在他身邊的章嘉棻,感覺截然不同。
酒店包廂,有她厭惡的氣味。陳年的煙酒臭味及小姐們的各種香水,混雜著人的體味或誰的嘔吐味,再融合了店家努力讓氣味好聞的各種芳香劑,最後摻雜成一股厚重的詭異氣味。
章嘉棻靜默地陪著,安靜得像與這些無關。
但她討厭的氣味,固執地瀰漫在她周圍,她感覺它們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它鑽進她的口鼻,鑽進她皮膚的每一個毛細孔內,如章魚那樣巴住她身體,然後這骯髒的氣味在她體內生根,彷彿已經變成她章嘉棻肉體的一部分,與她糾纏到底。不管她表現得如何高傲與完美,表演得多麼有水準有氣質,這廉價骯髒的感覺怎麼樣都死不盡。即使那些男人碰的是酒店小姐,可是他們興奮的看著她的眼光,她完全知道這些男人腦子裡想些什麼,她沒有被碰觸,但骯髒感如此真實。她是他們意淫的對象。
她作嘔,不願喝桌上放的酒或水,嫌那些杯子髒。這可惡的命運,像囚籠關住她,如果她沒有作主的自由,那麼和死人有何差別?如果她討厭卻一定要留下來,那麼她長著這兩條腿做什麼?她跟殘障沒有差別。難道她這麼努力上進,要求自己完美,不過是為了掩飾這一身的骯髒氣味?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死。
譬如,這種時候,那揮之不去的絕望……
砰,門被撞開。
她只來得及看見那雙怒眸,下一秒就被人拉起,拽在一堵寬背後頭,聞到從那寬厚朗背散發的熟悉的氣味。
她像小動物認得主人的氣味,即使這主人它不一定服從,但是它認出那股安心的家的氣味。
那是高恩洋的體味,很雄性的氣味,有點像曬過陽光,放置乾燥的木頭散發的氣味,那麼陽光,使她差點就落淚了……
高恩洋對父親咆哮:「爸,你為什麼又這樣?!章嘉棻不是酒店小姐,你為什麼老是要她做這種事?!」
賓客嘩然,想不到以高桑的背景跟地位,竟被兒子這樣咆哮。
小姐們發現有衝突,很識相地紛紛溜出包廂。
高碩宇維持著原來的坐姿,像什麼事都沒有,淡定從容,問心無愧的樣子。
他問兒子:「你的女人?」銳利而世故的眼神,盯著兒子。「讓我們先搞清楚你跟她的關係,她是我們『彩鶴』底下的模特兒,還是專屬於我寶貝兒子的女人?」
章嘉棻欲抽開被高恩洋抓住的手,但高恩洋反抓得更緊。
高碩宇又問:「你氣呼呼的做什麼?我叫我們公司的大美女陪我的貴客們吃頓宵夜,這有什麼?我又不是叫她陪他們幾個睡覺——」
「爸!」高恩洋搶白,怕爸爸講出讓章嘉棻更難堪的話。「我很認真在經營彩鶴,公司這幾年的盈餘也都有給你,那些早就超過你當初投資我的錢,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擅自以董事的名義叫她見你的客人,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我懂……」高碩宇喝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意思是如今我親愛的兒子事業成功,翅膀硬了,所以請老爸滾蛋,你這話能聽嗎?」高碩宇呵呵笑,問旁邊幾位生意上的朋友。「你們說這臭小子有良心嗎?看看我的下場,你們幾位千萬要眼睛睜亮點,這就是我寵兒子的下場。當初為了開模特兒公司是怎麼拜託我贊助的?現在了不起了,嫌老爸礙事了。」
高恩洋知道自己理虧,很窘,但堅持立場。
「爸,你要是真的需要女人陪著你去應酬,我可以安排,但是拜託不要找章嘉棻。」
「為什麼?」
「她身份不同。」
「哪裡不同?你告訴我哪裡不同?」
「爸……拜託……」高恩洋幾乎是懇求了。
「章嘉棻,你躲在我兒子後面幹麼?是你要我兒子這樣保護你的嗎?站出來讓我瞧瞧……」
章嘉棻站出去,但高恩洋使勁扣住她手腕,強要擋在她面前。
「爸,請你給我點面子。」
「你這樣闖進來打斷爸爸跟朋友們的聚會就給我面子,我告訴你,章嘉棻就算穿著BURBERRY套裝,拿著Chanel皮包,在我眼裡不過就是當初跪地上求我的丫頭,要不是我,她能這麼好嗎?要不是我,說不定她早就為了她爸的債務,跟這裡陪酒陪睡的小姐做一樣的事,現在只是叫她出來吃宵夜,當她像朋友跟我平起平坐,我還不夠尊重她?給她面子?你說你這邏輯通嗎?做人要懂得報恩,章嘉棻,你說是不是?我不過分吧?」
章嘉棻緊咬著唇,努力壓抑住想痛哭的衝動。
「爸,這事我們改天再談,對不起。」高恩洋怕她崩潰,拉她就往外走,拽著她走出酒店,推她上車。
「開車!快開車!」他命令大叔,然後對章嘉棻吼:「你白癡嗎?我爸叫你出去你就去?我不是說過你沒必要去?!」
「我有什麼立場拒絕他。」章嘉棻冷淡地應他。
「所以呢?如果哪天他叫你去陪人睡覺,你也會蠢到答應嗎?你好糊塗!」
「這我不知道,我有作主的自由嗎?你別對我吼叫。」
「很好,你跟我就很會講,你怎麼不跟我爸吵?像跟我講話一樣,你的嘴巴不是很毒嗎?」
「你不過是用爸爸錢的公子哥兒,我瞧不起你,當然敢跟你吵,這跟你爸怎麼會一樣?」
高恩洋愣住。
章嘉棻冷酷地看著他。
高恩洋頹喪地往椅背癱靠,看向車窗外,他還在發高燒,但心裡怎麼會冷得像藏著冰雪。
而贈他冰雪的章嘉棻,繼續狠狠踐踏他。「你激怒你爸只會讓我更難堪……我很累,我想回去。」
高恩洋對李大叔吩咐:「前面放我下來,你送她回去。」
大叔問:「不先送你去醫院嗎?」
醫院?嘉棻納悶地問:「幹麼去醫院?」
高恩洋沒回答,怕繼續跟這女人說話會吐血,反正他的死活她不關心。
「就這裡。」他急著下車,但這馬路旁一片漆黑,店家們都打烊了。
「老闆……」大叔猶豫。
「我叫你讓我下車!」高恩洋吼。
大叔趕快放他下來,載章嘉棻返家。
第6章(2)
章嘉棻感覺不對勁,回望高恩洋,看他隻身一人,走在黑暗騎樓下。
車子駛遠,章嘉棻心神不寧,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他要去醫院?有人生病?」
不該多說老闆的私事,但大叔很擔心老闆的狀況。
「章小姐,那個……我們老闆一聽到你的事,點滴也不打了就從醫院跑去找你。」
「他怎麼了?」
「老闆晚上發高燒,所以我才送他去醫院急診,我怕燒過頭會肺炎……可是他不聽護士勸硬是要出來……現在這麼冷,他又一個人在外面走路吹風,這樣會更嚴重吧?萬一昏倒怎麼辦……」
「他壯得跟牛一樣,他不會昏倒。」
「噢。」好冷血的女人,怪不得有人說美女心如蛇蠍呢。
章嘉棻想,他才不會有事,不管她怎麼惡毒的罵他糗他刻薄他,高恩洋一直都沒有事……
但是……
章嘉棻又說:「不然你開快一點,等我到家回頭去接他啊。」
「喔。」這樣好像沒有比較有良心?。
章嘉棻沉默著,又煩躁地說:「是他自己要下車的……」
「嗯。」司機不敢發表意見。
終於她受不了,大叫:「回轉!」
收到!車子立刻回轉,飆回去找他好心又善良的大老闆,可是黑壓壓的馬路暗暗的騎樓,看不見他的身影。
章嘉棻焦急地搜尋。「他是不是走進巷子裡了?」
車子沿著他下車行走的方向越開越遠,都不見他。
「這樣不行,你讓我下車,他可能走進巷子裡了,在這兒等我。」
章嘉棻匆匆下車,往巷子裡跑。
司機等著,看她那焦急的模樣,他想:「她也不是那麼冷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