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黑潔明
「是的,我堅持。」他繼續敲著桌子,口氣聽起來,極為心平氣和。
渺渺縮坐在一張大椅子上,翻看著腿上的雜誌,捧著荼,慢慢喝。
聽到他的回答,她忍不住偷偷猜測,對方可曾聽出他平靜話語下的警告,大概沒有。
果然,下一秒,他毫無預警的掛掉了電話。
非常平和,非常冷靜,但也非常沒有禮貌。
「你這樣對待合作對象,會不會不太好?」她挑眉問。
「他會再打來。」他快速的瀏覽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的說。
「你怎麼知道?」她咕噥。
「因為這是筆好生意。」他簽寫著文件,道:「他要是有腦袋,就會再打來。」
果然,電話又響。
秘書小姐的聲音傳來,「老闆,二線,華升金總。」
「讓他等。」他繼續瀏覽文件,按下通話鍵,交代:「五分鐘後再提醒我。」
啊,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
三分鐘太短,十分鐘太長,五分鐘不長不短,剛剛好,能讓想談生意的人焦躁不安,忐忑不已,但又不會氣得發飆摔電話。
慢慢的,她又喝了一口已經開始變溫的荼。
他辦公室裡的冷氣,十分優良,安靜無聲、任勞任怨的不斷吹送出涼風。
老實說,雖然已經在這待了快一上午,她還是有點懷疑自己是被下了降頭什麼的,不然她怎麼會陷入現在這種處境?
今早一起來,她還睡得有些迷糊,腦袋不是非常清楚,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又累又困,幾乎醒不過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好睡了。
為了怕他囉嗦,他叫她洗澡,她就洗,叫她吃早餐,她就吃。
本來以為填飽肚皮之後,可以在他去上班時,爬回床上睡回籠覺,誰知他卻趁她神智不清,將她哄上了車,說什麼她一個人在家會胡思亂想,到他公司可以吹冷氣,還有專人送飯,她可以好好的放鬆、休息。
她被哄得頭昏,以為來這裡也可以有地方睡覺,忘了家裡其他房間的冷氣又沒壞掉,忘了再怎麼熱,還是自己的床最好。
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她已經被他拎到了他的公司,坐在他的椅子上。
不是說,這張椅子不好坐。
它好得很,旋轉起來,安靜無聲,無論她在上面怎麼動,都沒有聲音。
不像另一張他拿來待客的椅子,竟然會嘎嘰嘎嘰的叫。
真的,很輕微,但在坐下去時,會發出小小的、細微的聲音,讓坐在其上的人,神經緊繃,莫名緊張,完全無法放鬆下來。
早上他叫一個經理進來時,那經理正襟危坐的,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因為只要他移動重心,屁股下的椅子,就會發出微小,但讓人緊張的音調。
害她這個旁邊的人,都跟著為那經理緊張起來。
這麼大一間公司,如此氣派豪華的總裁辦公室裡,竟然有椅子壞掉卻沒修好或換掉?究竟是他太省,還是沒空換修?
趁著他折磨人的空檔,她好心提醒。
「孔奇雲,你知道你待客的椅子壞掉了嗎?」
「它沒壞掉。」他繼續翻頁,閱讀文件。「那是新的,前兩天才送到。」
「它發出嘎嘰的聲音,很小聲,你可能沒聽到,但我想坐的人一定會聽到,那讓人很緊張。」她看著他,委婉的說:「也許你應該找人替它上點潤滑油,老闆辦公室裡有張壞掉的椅子,對你公司形象不太好。」
「我就是要讓人緊張。」他抬首,瞧著她,嘴角掛著莞爾的笑,淡淡道:「形象不重要。」
她一愣,跟著恍然大悟,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你是故意的。」她瞪大了眼,驚訝脫口。
「當然。」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那對談生意,很有幫助。」
電話又傳來秘書的聲音。
「五分鐘到了,華升的金總,二線。」
他沒拿起電話,為方便簽寫文件,只按下通話鍵和擴音鍵。
「金總,抱歉,讓你久等了。」他口氣平和,說謊不打草稿:「我剛在和韓國人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聞言氣得大聲嚷嚷著,極為凶狠。
「韓國人?!孔奇雲,你這小兔崽子有沒有搞錯——」
他沒等那位金總爆更多粗口,冷靜的開口打斷,直切重點:「對方願意降一成價給我。」
「一成?!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他們之後就會漲回來的.而且我們可是簽了約的——」
「當然,我也想照著合約走,但你要漲價,我成本不符,當初我也是先和你詢過價才下單的。」他一心二用的繼續簽著文件,一邊談生意。
「原材料漲了,你也得讓我回本,別賠個血本無歸啊.」他沒有回答,沉默的繼續把文件翻到下一頁,快速閱讀著。
「小孔,不然這樣吧,我吃下一半,你補我另一半。」
他還是一語不發,氣定神閒的,保持沉默。
對方急了,低咒一聲。
「好啦、好啦,我全吃下,你別去找那些韓國人,我們可是簽了約的,你得照著合約走。」
哇,轉得好快啊,剛剛這位金總明明還吵著不想照合約呢,現在自己倒想依約行事了。
渺渺眨著眼,真的是,五分鐘,風水輪流轉啊。
無商不奸啊,真的。
瞧他長得一副道貌岸然、人模人樣,但果然也是個奸商,心機真重,實在是讓她大大開了眼界。
「謝謝金叔。」他十分有禮的開口,「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臭小子,你簡直吃人不吐骨頭。」
「是金叔你調教有方。」
「狗屎!」金總好氣又好笑,不客氣的咒罵一聲,然後放軟了語調:「我說小孔,這個星期五晚上,你和你爸媽有沒有約?」
咦?現在是怎樣?怎麼突然開始話家常了?
「我得先查一下行事歷,有什麼事嗎?」
「我女兒,就淑媛啊,你以前見過的,那天剛從LA回來,我和老婆想到餐廳去替她接風,人多比較好叫菜。」
這,是變相相親吧?
渺渺聞言,挑起了眉,拉高了耳,不由自主的,連心也吊了起來。
隔著杯沿,她偷瞄著那個坐在大辦公桌後的男人。
他一臉面無表情,繼續簽寫著文件,看不出來,對這相親邀約,有沒有興趣。
「我會通知爸的,他和媽應該有空。」
「你也要記得來啊,你們年輕人啊,比較有話可以聊……」
這句,也太明顯了吧?要不要乾脆挑明了說啊。
才酸酸的想著,未料,卻聽他開口應了一聲。
「我會的。」
嗯?他這是答應了?
「那就這樣說定?」金老總心情大好,「星期五晚上見。」
跟著,那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切掉了電話。
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也沒打電話去回絕,只是按掉了通話鍵,繼續埋首工作。
渺渺瞇起眼,咬著唇,隱隱的,有些不快。
也不知,自己在不快什麼,昨晚,是她自己要來的,不是他強迫,他和她之間,不是男女朋友,也沒有任何承諾。
她垂著眼,有些太過用力的,再翻了一頁雜誌。
他若想去相親,干她屁事?
他和她,了不起,就是上過一次床而己,還是她討來的,他搞不好只是同情,看她可憐,所以才大發善心的施捨一下,給她,她要的安慰。
煩躁的,她又翻了雜誌一頁,卻對其上的內容,視而不見。
可他昨晚,明明說了……那句話……
心口縮緊,眉皺。
還是,她聽錯?
死死的,渺渺咬著唇,在心裡腹誹。
也有可能,她沒聽錯,只是男人爽到了,才脫口。
不然他若是真心,後來幹嘛否認?
揪緊了雜誌的頁角,視線竟莫名又模糊起來。
可惡,她的雙眼,仍是腫的,都還沒消。
不想繼續留在這裡,她本欲起身離開,還沒動,前方已出現一雙長腳,厚重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她微微一僵,垂著眼,含著淚,不敢動。
「星期五晚上,你有沒有空?」
「沒空!」她賭氣,突兀的開口拒絕,然後才真正理解他問了什麼,飛快的抬首,驚訝的問:「你說什麼?」
「星期五晚上,你有沒有空?」他低頭瞧著她,重複再問,大手撫上她的臉,拭去她因為太激烈抬頭,飆飛出來的一滴淚水,道:「陪我去應酬。」
她唇半張,臉微紅,擰眉,咕噥:「我幹嘛要陪你去應酬?」
他的拇指滑到她被咬得快破皮的唇瓣,輕揉。
「好讓你別再折磨這張可憐的小嘴。」他說著,俯身低頭,親吻盤腿坐在大皮椅上,性格彆扭的小女人,說:「順便讓人知道,我已經名草有主了。」
渺渺小臉酡紅,只覺得羞。
「小醋桶。」他悄聲說。
「我……才沒有……」她耳根子發燙,否認辯駁,但心虛的話,飄在空氣中,半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噙著笑,什麼都沒說,只再吻她。
那個吻,輕而易舉的就撫平了她的不悅,讓她頭暈目眩。
驀地,敲門聲傳來。
她一驚,嚇得心跳差點停了,他倒是冷靜,只依依不捨的,停下那個吻,然後拾起掉在地上的雜誌,交給她,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