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湛露
丘夜溪呆呆地望著那還在淌血的傷口,不明白此時心中為何會撕裂般地劇痛起來。她目光緩緩地自他那道新傷向旁邊游移,在那道傷口的側邊,還有一道老舊的傷痕。他的皮膚白皙,這兩處傷痕形成鮮明對比,她見了更是心酸陣陣。
她的手不自覺地深處,輕顫著覆在那道傷痕上,思緒翻湧,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從體內噴薄欲出,催逼得她眼眶濕潤,淚盈於睫。
蓸尚真握住她的手,鮮血就在兩人的指間流淌。
「想起來了嗎?」他柔聲問道,「這道劍傷是楚長煙刺的,你當時恨我不躲,還發了好大的脾氣。」
「楚長煙?」她困難地想著這個名字,像是有點耳熟,卻想不起來。
龍四勃然大怒,奔過來一把拉開丘夜溪,喝道:「曹尚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本王的底線,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嗎?」
「王爺有什麼不敢的?」蓸尚真冷冷笑著。
他重新裹上衣服,冬夜的蕭瑟蓋不住他內心的熱血翻湧。
「我一直自認我是個膽大妄為的人,沒想到還有人的本事在我之上。」他斜睨著龍四,目光中全是鄙夷,「王爺連奪人妻子、誘騙良家女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只怕王爺的卑鄙齷齪比您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又何必裝作道貌岸然的樣子,蒙騙天下人?」
龍四聽了更加氣憤,怒喝道:「來人!將他抓起來!丟進大牢裡!明日刑部會省!本王要定他死罪!」
蓸尚真朗聲笑道:「終於要下手了嗎?王爺,別拿夜溪的事情借口除掉我,您是怕我成為您的絆腳石,早就想動我了吧。不過您現在抓我可以,能不能如願讓刑部定我的罪,可不是您說了算。您不妨打聽打聽,皇后娘娘和我是怎樣的交情?六部尚書和侍郎有哪個不是我一手提拔出來的?你今日要他們殺我,他們有哪個敢動手?」
「王爺,請息怒。」丘夜溪沉沉開口,對龍四欠身一禮,「今日之事也許是個誤會,曹公子只是想幫我想起過去的事情,並無惡意。」
她的發聲讓兩個男人的目光回到她身上。
她望著曹尚真,「不管曹公子是否認錯了人,王爺是我的救命恩人,除了他,別人的話我不能輕易相信,除非您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我是您口中的那個『夜溪』。」
蓸尚真望定她,心中苦笑,夜溪啊夜溪,時至今日,你居然還是這樣善良的性子。我都與龍四不惜撕破臉,血濺當場,為的就是帶你離開,哪怕龍四要殺我,你看我可曾後退半步?你以為你現在求情,他就能放過我嗎?
龍四也凝眸注視著丘夜溪——她眼中的憂傷與曹尚真如出一轍,難道她想起什麼了嗎?是出於善良的天性而要他放過曹尚真,還是因為在她的心裡深處仍是不想讓這個男人受到一點傷害?
想到這裡,他不禁咬牙心腸狠到底,「曹尚真,我今日沒有放你走的理由,這些侍衛的命不能被你白殺。」
蓸尚真微微一笑,毫無懼意,「好,那請王爺押我去刑部,我要求皇后聆審,太醫到堂。」
「你想幹什麼?」
他促狹地笑道:「你心裡明白。有些事情,不怕捅開,遮著掩著才最危險。」
聞言,龍四臉色一變。又看了眼丘夜溪,「你想讓他走?」
「王爺,冤家宜解不宜結。」她歎道。他們兩人的話虛虛實實,她似懂非懂,但本能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曹尚真就這樣被抓走。
「你走!」龍四幾乎把牙咬碎,對他大喝,「本王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蓸尚真盯著丘夜溪,欲言又止,看著滿地的死傷,摸著身上的傷口思索。
力敵,不是上策,唯有智取才是最好的辦法,起碼今日對夜溪的失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喚醒的,他必須另想辦法。
不顧龍四逼人的目光,他卻對她溫文輕笑,「今夜嚇到你了吧?打擾了你的好夢,可以我不能還你這一夜,但是沒關係,日後我會有更多的夜晚賠給你,只要你沒有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夜溪,我始終等你回來。」
他的手倏然握住她的,又快速鬆開,縱身躍上屋脊,消失於冰冷的夜色中。
丘夜溪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為什麼這個人的每句話都能扯動她的心弦,讓她抽痛不已?
忽然覺得手心處有什麼東西硬硬涼涼,好像是他剛才悄悄塞給她的。
避開龍四灼人的目光,她什麼都沒再多說,快步走回房中,在黑暗裡,悄悄摩挲著那件東西——渾圓小巧的圓形,還有一個帶刺的掛鉤。
是個耳環?
她走到窗邊,藉著月光看清。果然是一隻耳環,珍珠的吊墜,金色的花邊和掛鉤,上面依稀還有字跡。
她瞇起眼睛,努力辨認了好久,才看清上面的字——真。
真?他的名字?
蓸、尚、真……尚真……真……
他是什麼意思?他,之於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他們之間真的有這難忘的過去嗎?她的原名真是他口中的那個「夜溪」?
這驚心動魄的一夜,讓她再也不能平靜,立於窗前,久久難以成眠。
第7章(2)
蓸尚真對丘夜溪的執著讓龍四很不安。看他這樣豁出性命也要將丘夜溪奪回的態勢,也這他自己必須快點想辦法將兩人的聯繫徹底切斷。
但是自從那夜之後,蓸尚真卻忽然消失了蹤影,再也沒有出現在驛館,甚至在京城之中,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曹尚真多日沒有離開自己的府邸,閉門不出。
然而過於安靜反倒讓人不安,因為他知道,這曹尚真不是個安分認命的人。
與此同時,京中的大小官員也有了變化,原本對他政策推行牴觸的人,忽然變得恭敬順從,他的決斷被越來越多的人擁戴,進展順利。
原本他還準備下狠手懲治的一批官員,因為對方態度的轉變,讓他暫時沒有了懲辦的借口。
這變化雖然讓人欣喜,卻也同樣讓人不安。
這一切,不會和曹尚真有關吧?
一日,他得到皇后懿旨,希望他能入宮同用晚膳。向來是近日國事煩雜,皇后對他有所不放心,想當面詢問吧?
龍四忙完事務,按時入宮赴約,一到皇后的春瀾宮時,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宮中不僅有皇后、夢嬌公主,竟然還有曹尚真。
只見他大刺刺地坐在皇后左手邊,如孩子般頑皮地與皇后打趣,而皇后看著他的目光像母親般柔和慈愛。看來傳言中皇后與曹尚真交情頗深,待之猶如愛子的說法果然是真的。
龍四不禁暗中小心提防起來。
見他來到,皇后熱情的招手,「王爺來了,快請坐這邊。尚真,早說過不讓坐這邊,看王爺現在要坐哪裡?」
曹尚真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龍四,再對皇后笑道:「娘娘,不是我非要和王爺搶位子,這位子我坐下十來年了,王爺一來就要我讓開,豈不是王爺在和我搶位子嗎?」
他的一語雙關,龍四豈會聽不出來,故針鋒相對地回答,「不必讓了,本王對別人的東西沒有興趣。」
「對別人的女人就有興趣嗎?」曹尚真笑著追問。
龍四臉色一沉,還未說話,皇后已經伸過手去刮了外孫的臉頰一記。
「尚真,你都這麼大的人了,說話還這麼沒規沒矩?你現在是平民身份,怎麼能對王爺如此不敬?」
「我是很想表達我的敬意,只怕王爺不肯接受。」曹尚真晃著身子站起,對龍四草草一揖,「給王爺見禮。」
他瞥著他,冷冷的說:「這似乎不是平民該對本王的禮儀吧?」
「王爺難道還要我三跪九叩?」曹尚真像是喝了酒,帶著幾分微醺的醉意,笑嘻嘻地對皇后嗔道:「娘娘您看,脫了官服,我在您這裡喝酒吃飯還真是麻煩。」
皇后連忙給他打圓場,對龍四解釋道:「王爺,尚真的娘是我表姐,他也算是我的半個兒子,這只是家宴,不必那麼拘禮。其實我今日找你來,就是要給你們做個和事佬。陛下走得突然,將江山交予您們照顧,尚真因為夜溪之死,心灰意冷,一意辭官。
唉,我知道你在朝中艱難,但你也不要錯怪了尚真。近日來,他為了幫你,不知道有多奔波,只是他不願意在你面前邀功,說你們之間有些誤會,寧可你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意思?」龍四蹙眉,看看倚在一旁柱子上,自斟自酌的人,又看看皇后,滿腹狐疑。
「娘娘真是多嘴。」曹尚真嗔怪著,「說好了那些事情不和人說的。」
「總不能讓你們就這樣彆扭著一輩子吧?陛下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個人,怕你們不能和睦,最終受害的還是茯苓國。」皇后正色對龍四道:「尚真知道那些朝臣中有些人不大服你,所以一一去拜訪,多他們曉以大義,勸他們以大局為重。難道你沒發現最近做事比以前順利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