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陶陶
「當然是一輩子。」他微笑地說。「你知道我到國小几年級才有屬於自己的褲子嗎?三年級,因為我把自己吃胖到穿不下你的褲子,這個犧牲有多大你曉得嗎?從此我沒再瘦下來過。」
「那是你貪吃吧。」汪澄頤笑道。
「拜託,如果不是我的犧牲,你可以這麼瘦嗎?」他一副受到委屈的表情。
「竟然還誣陷我貪吃。」
「我瘦是因為我慢跑。」他提醒他。「你跑不到三天就放棄了。」
「你一定要這樣吐你老弟的槽就對了。」他瞪他。
汪澄頤扯開嘴角,好笑地搖頭,雖然他對父親很不以為然,但偶爾他又會忍不住想,或許父親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他送到姑姑那裡去,如果他至今還是跟著父親,他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或許早就餓死了也不一定。
他從來不覺得自已的家庭不完整過,姑姑和姑丈在他眼中才是他真正的父母,而欽池就是他的弟弟。
只有在他與父親面對面時,他才會想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跟自己有血緣關係,姑姑說是奶奶寵壞了他……
「好了,告訴我你在煩什麼?」黃欽池說道。「不會是你的學生吧?」
「我對他們早就沒抱什麼期望了,他們對社團、打工、泡妞的興趣遠大於功課,每次改他們的考卷跟報告我都覺得需要吃降血壓的藥。」
黃欽池輕笑一聲,但隨即壓抑住,在火葬場笑出來可不是什麼好事,來這兒的人就算沒哭得眼淚鼻涕直流,也是神情肅穆,他若笑出來大概會遭來白眼。
汪秀琴走過來。「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沒有。」
黃柏興走過來拍拍兩人。「好了,你們如果有事就先走沒關係,我跟你媽兩個人在這裡等就行了。」
「我沒什麼事,學校那邊已經先請假了。」汪澄頤推了下眼鏡。
「我也沒事啊。」黃欽池瞄了母親一眼。「爸,你顧著媽就好了。」
「我好得很啦。」汪秀琴擦乾眼淚。「他這輩子這樣不學好,只希望他下輩子好好做人。」
汪澄頤與黃欽池同時轉開視線,假裝看著外頭的花草樹木,不置可否。
「好啦,別想那麼多,去那邊坐著,那邊有椅子。」黃柏興說道。
汪澄頤望著冉冉上升的白煙。看著它融進藍天白雲裡,消失在無盡的邊際。
第8章()
聖誕節後氣溫一路下降。停了幾天的雨,但跨年那天又開始飄起細雨。每年這個時候,薇薇都待在家裡,有時跟著電視一起倒數計時,有時睡覺,有時看書,對她來說跨年並沒有需要特別慶祝的理由。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雖然禁斷症狀還是持續著,但已經減輕許多,每天上班下班,而袁佑蓉也沒有再來找過她,日子過得很平靜,只除了偶爾會想起汪澄頤,不過她很快會做些其他的事讓注意力轉移。
元旦過後不久,溫度上升了不少,已經不再滴滴答答的下著惱人的雨,但天還是有點灰濛濛的。
上班前,薇薇照例先看了下信箱,將廣告信丟入回收桶,四封信裡有兩封信用卡帳單、一個是寄給母親的賀年卡,她將之放回信箱內,剩下的一封則讓她詫異地愣在原地好幾秒。
她已經好幾年不曾收到賀年卡了,信封上的字體看起來很像練過書法,每一筆都透著剛勁,感覺很像勤練書法多年的老先生所寫,不過當她瞧見寄件人住址時,心臟陡地縮了下。
是……汪澄頤……
……他……為什麼寫賀年卡給她?
她遲疑著打開信,抽出裡頭的卡片,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子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看書,一旁的桌子還放了杯飲料,女子背後是一扇窗,沙發旁有隻貓,背景是素雅的白。
薇薇有些不解,他以為汪澄頤會挑那種封面印著新年快樂,背景則是鞭炮或春聯的版畫。
薇薇盯著卡片好幾秒,始終沒有勇氣打開來看,最後她將卡片放回信封,再收入袋子裡,帶著一顆忐忑的心去上班。
坐在捷運裡時,她伸手到包包裡,捏著卡片的一角,幾次想拿出來看卻沒有勇氣……說不定裡頭就寫著「新年快樂」四個大字,她到底在緊張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神經兮兮的。
她慢慢拿出卡片,深吸口氣,以非常快的速度打開卡片又闔上,不只四個字,雖然那一眼什麼也沒看到,不過她可以確定不只四個宇,左右兩邊都寫了,而且還夾了一張紙。天啊,他是寫了多少字
她顫抖地將卡片放回信封內,收進包包裡,晚點再看吧,她抓緊包包。晚點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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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有空嗎?」
正在整理辦公桌的汪澄頤抬起頭。「什麼事?」
「沒什麼啦。」袁佑蓉入內,假裝無所事事地看看書櫃裡的書,摸摸架上的小盆栽,確定廊上已沒有人後才道:「昨天我接到一個老同學的電話,說佳芮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將講義放進資料夾內。起身收進書櫃裡。
「你知道?她跟你聯絡?」袁佑蓉驚訝道。
「之前偶然碰到的。」他簡短地說。
「怎麼都沒聽你提起?」她揚眉。
他坐回椅上,將汀書機收進抽屜內。「這沒什麼好說的。」
袁佑蓉沉默了下。「你還在乎她?」
他推了下眼鏡,抬起眼。「她已經結婚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他懶得多做解釋。
或許他這種態度才讓人誤會他一直沉緬在當年的感情吧!但想到要解釋一堆,又覺得沒必要。
「聚會你如果想去就去。」他補上一句。
「你不去?」
「不去。」
「我知道你不喜歡參加聚會什麼的,可是又不是不熟的人,都是老朋友啊,博達也會去……」
「我們平常就有在聯絡了,不需要特地跑去那裡敘舊。」
「如果佳芮約你,你也拒絕?」她試探地問。「發起人可是她,說想跟我們這些老朋友見見面。」
他皺眉。「我還是沒興趣。」
袁佑蓉擰下眉心。「好吧,我會告訴他們你不想去。」她頓了一下,而後微笑道:「既然你不想去參加聚會,那……總可以陪我去聽音樂會吧。」
她從皮包裡拿出兩張票,傾身靠向坐在椅上的他。「朋友送的,我記得你不排斥音樂會吧。」
他望向她的眼。「我覺得這不是好主意。」
她的臉閃過一絲惱怒與難堪。「為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們不適合。」他坦言。
她別開臉。「只是聽音樂會,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到那邊去。」
他歎口氣。「或許我說得太嚴厲了些,但我不喜歡自欺欺人,佑蓉,一年前我就對你說過,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如果你對我只是普通朋友。去聽音樂當然沒有什麼,但是……」」如果邀你的人是麥薇薇,你就會去嗎?」她尖銳地打斷他的話,直視他的臉。
他詫異地看著她,隨即點頭說道:「是。」
「所以她是普通朋友?」
「不是。」
她再次轉開臉。「真傷人。」
他捏了下眉心,喟歎一聲。
「我不懂她有什麼好,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她是個怪人。」
「她並不怪。只是……」
「我知道,她有病嘛,所以戴帽子、戴口罩、不喜歡跟人來往,每次吃飯就搞得像科學怪人……」
「佑蓉。」他嚴厲地說了一聲,制止她再說下去。
「我並非沒有同情心,學長。」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有些人得什麼憂鬱症、躁鬱症的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根本承受不了壓力,就像現在的草莓族一樣,一壓就碎,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別人身上……」
「你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他冷下聲。「如果你做不到同情與理解,最起碼的尊重最好能做到,她不需要承受你的批評。」
她生氣地握緊拳頭。「我並沒有批評她,我也不是那種會在人家背後說什麼的人,我只是想說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我知道病人應該得到一些體諒,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有些病人是拿著他們的病在消費的,希望獲得別人的同情,然後佔別人便宜,要求別人體諒他,這些你知道嗎?」
「我並沒有那麼愚昧。」他簡短地回答。「我想你該走了。」
她深吸口氣。「你知道她當過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嗎?」
「你……」
「我先說,我沒有那麼卑鄙去調查她的事,一切只是巧合,我的一個朋友跟薇薇以前是同事,她們在我的生日派對碰到……所以……我的朋友跟我說了一點她的事,然後薇薇藉口說家裡有事就急著走,結果她跑去你那裡,她根本就是個愛耍心機的女人。」
「你說的事我都知道。不過我不認同你的觀點。」他沉著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