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心乙
舒璃沒料到他還是維持著舊時的稱呼,心裡複雜的感覺難以言說。
「阿西,你好久沒來家裡看我了。」貴玉帶著些微抱怨的口氣對他說。
舒璃看見惟西的眼裡閃過一絲難堪,可是很快就恢復正常。
「別光說話,快上桌。舒璃,你去把碗筷拿來。」舒爸開心的指揮著用餐的前置事項。
惟西看著一桌他舊時愛吃的菜,不明白舒璃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惟西,謝謝你前天救了我們家舒璃。」貴玉夾了一塊鱸魚給惟西。
「媽。這是應該的。」惟西意有所指的看著舒璃。
舒璃覺得他們兩人的對話真是虛假到極點。
她認真的低頭吃飯,不理他們。而惟西也想快點結束這飯局。
舒爸存心要替惟西製造機會,頻頻暗示舒媽和舒爺爺離開飯桌。
舒媽會意後,仍有些不放心。
走到客廳又蜇回頭,指著惟西旁邊的櫃子上那一大盤小羊羹,問認真扒飯的舒璃。「那個什麼小什麼的,要不要先冰一下?」
「什麼?」舒璃抬頭不解的看著老媽。「舒氏小羊羹。」惟西提醒她。
舒璃意外的看著他,原來他還記得。
「喔,那個……那個我會處理。」舒璃心煩意亂的胡亂應著。
飯桌上只剩兩個人。
惟西放下碗筷。
「到底什麼事?你說吧。」惟西冷冷的看著舒璃,充滿血絲的眼底寫滿了無可奈何。
「不干我的事。這頓飯真的不是我要請的,是我老爸堅持要謝你;他要謝你把我從湖裡撈起來,所以就有了這麼一頓飯局。」舒璃忙著撇清,卻沒勇氣跟老爸說這起溺水事件全是自己設計的。
「呃,我爸是一番好意,你就勉為其難吃一點,菜沒吃完我媽會很傷心,她弄了一上午,小羊羹是我唯一會做的食物,嗯,就當作謝你前天請我吃早餐。至於我那件蠢到不行的演出,請保密別讓他們知道就這樣.謝謝。」舒璃結結巴巴的作了一番補充說明。
惟西賻完她的說明,才放心而認真的動起筷子。
「我還真是好久沒吃得這麼愉快。」他總是在醫院內草草解決三餐。
兩人努力的把菜進攻完畢。
然後看著盤盤皆空的戰果,不約而同相視而笑。
「感謝你『撥冗』前來及配合。去喝茶吧,這裡我來收拾。」舒璃決定好客到底:家事她雖然不行,面對惟西也不容易,洗碗盤在此刻似乎是個還滿不錯的選項。
舒大猷一看到惟西從飯廳走出來,馬上熱情的招呼他。
「那個惟西啊,我前幾天在樹林裡看見一棵靈芝,你陪我去看看是不是樟樹芝。」舒大猷說。
兩人走進樹林裡,大猷開口便問:「你和舒璃的事,你心裡有什麼打算沒有?」
惟西一陣苦笑。「橫豎只有三種選擇,留住她、放開她和維持現狀。」
「你打算怎麼選擇?」舒大猷用嚴肅的眼神看著他。
「選擇?爺爺,或許您該先問同看舒璃想怎麼選擇。」惟西低頭踢著地上的落葉說。
「哎,你這臭小子,你講這樣哪對!你忘了當年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嗎?」大猷提醒他。「我沒忘。」他說。他怎麼可能會忘呢?
他永遠忘不了他大六那一年秋天!初戀女友秀秀被診斷出罹患血癌的那一幕,他對著病床上因為作化療而掉光頭髮的秀秀笑說,她會沒事的,背地裡卻對著她的檢驗報告焦慮神傷。
接下來他申請到秀秀住的醫院實習一年。親眼看著秀秀的生命在他眼前迅速流失。秀秀終究還是走了,他們一起作過的夢沒有一個能來得及實現。
而他也從醫學院畢業了。
回到家裡,發現爸爸不知為何瞬問老了十歲;一問之下才明白,叔叔因生意失敗,連累到替他作保的爸爸,家裡的產業全數遭到查封,連醫院都可能不保。
爸爸把他喚進書房對他說——
「家裡的情況你都知道了?」
「是。媽跟我說了一些。」
「事情都發生了,真要把家產賠光也無所謂,但是醫院不能不保住。
如果我們醫院倒了,院裡這麼多病患該怎麼辦?這裡畢竟是窮鄉僻壤,不會有人上山來建醫院了。」
「您的意思是?」
「現在唯一能幫助我們脫離難關的只有舒家了。」「那我們去找舒校長幫忙?」
「舒家的經濟大權是舒爺爺在作主的,我去找過他了,他開了些條件。」「什麼條件?」「他要你娶舒璃。」「什麼?」
「爸知道你和白秀秀的事,但是人死不能復生,而且你還年輕,應該以事業為重。」「……」但是婚姻和事業怎麼能混為一談?更何況他一向把舒璃當妹妹一樣。
「唉,我也不想勉強你。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就自己斟酌著辦吧。
如果你真的不想娶舒璃,我們就移民到日本投靠你姑丈去吧。」話雖這樣說,但他每天在家看著母親以淚洗面,父親終日唉聲歎氣,全家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等著法院通知,到最後,他還是軟化了。
他親自去拜訪舒大猷。
「舒爺爺,請您幫幫我們家。」他在舒大猷的書房裡對他行九十度鞠躬禮。「呦,你這麼久沒上門,我還以為你家的難關度過了說,心裡頭正為你們家高興著呢。」舒大猷抬起頭看著他。
惟西沉默著。舒大猷仔細打量他的表情。
「很為難?」他小聲詢問惟西。
「舒爺爺,舒璃畢竟還小,您訂這條件她也不知能不能接受……」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舒大猷眉毛一挑。
「我已經畢業了,只要您願意幫我們度過難關,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把欠您的錢連本帶利還給您。」惟西說。
「跟我談生意?那好。在商言商,你跟我借錢,當然得提供擔保品,你拿什麼跟我擔保呢?」
「我們就只剩下振光醫院可以抵押給您了。」「小子啊,你們欠下的可是近億的債務,光一家振光醫院怎麼夠呢?」
惟西深吸口氣。「我會想辦法還您的。」
「坦白說,你剛講的話你老爸之前都來跟我談過了,我也仔細評估過你們振光醫院的產值。可是,除了醫院底下那塊地還值點錢,你們家醫院的收益除了幫些貧困的孩子外,還補助一些貧苦無依的窮困人家,實在沒多少現金了。你們之所以還能過著富裕的日子,是因為你們家在台中市那些數量可觀的祖產;可是呢,那些有價值的祖產現在都在銀行手上,眼看就要被拍賣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爸善良有餘,但經營能力確實只是一般水平。」
「……」雖然這是事實,但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惟西心中仍然百般不是滋味。「想不想聽我的建議?」「您請說。」
「你還年輕,這些債務你就撇下別管了。你爸媽橫豎也老了,到日本養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說人老了才離鄉背井有點淒涼,但是呢,時間久了就會習慣了,總好過在這裡觸景傷情,你說是吧?」
「請您看在我們兩家的交情上,幫我們一把吧。」他幾乎要跪下來求舒大獻了。
哼,又是個死腦筋的傢伙!」坦白說,我跟你們家並沒哈交情,但我那書獃子校長兒子和我孫女整天盧著要我幫你,說什麼你是青年才俊,前途大有可為,不幫可惜之類的廢話。」舒大猷望著他說。
真不知道白口己上輩子究竟欠這些笨蛋哈東西,幹嘛拿白花花的鈔票過不去呢,真是!
「既然你有我們家的笨蛋群說的那麼好,你就娶我們家那個小笨蛋去吧。你家的財產我會替你贖回來,等你們一結婚,那些財產就當是我給舒璃的嫁妝,一起登記在你們兩人的名下。」
「但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非要開這樣的條件不可?」「這句話在我聽來就像是在問我為什麼非當笨蛋不可?」「不,我不是這意思。」惟西真快被舒大猷那古怪的邏輯和說話方式給打敗了。
「但你質疑了。好吧,我就講給你聽。就算你是舒璃口中那種百年難得一見的精英又如何?你畢竟家道中落。更糟的是,我聽說你喜歡一個叫白秀秀的女孩?總之,我到現在都還是覺得如果我花那麼多錢去資助你,實實在在像個頭腦不清楚的大笨蛋。」舒大猷又說。
惟西總算弄清楚舒大猷的意思了。如糶他今天沒答應舒大猷開的條件,他是一毛錢都借不到的。
他兩眼直視著舒大猷。「是不是只要我答應娶舒璃,您就答應幫我們償還所有債務?」
「你的表情看來很委屈溜。我孫女好歹也是鎮裡數一數二的大美人。配你是綽綽有餘了。要不是她打小就喜歡你,最近更誇張地每天哭哭啼啼地來煩我,我根本懶得理你,更甭論把她嫁給你。如果你答應當我孫女婿,咱們還得簽個婚前協議書,婚後這些財產只准收益不准變賣、分割或贈與等等。日後你得努力好好疼惜我家那個小笨蛋一輩子,你們若不幸離婚,那些財產就得當贍養費,原封不動全數還給我以舒璃之名所設立的信託基金。要你答應這個當然只是個預防措施啦,好歹我們家總是有人在當校長,勉強也算得上是書香世家;而且這裡是鄉下,女人一離婚,傳出去名聲會不好,我是怕我們家書獃子會想不開,所以就預防預防。另外,舒璃只要知道這些財產將來由你們共同共有就行了,其它我們詳細的協議內容她也搞不懂的,就不必告訴她了。為了保險,你還得簽個保密條款。當然只是個提醒作用啦。嗯,我想想,條件差不多就這樣了,你回家仔細考慮看看。我等你三天,三天一過.我剛說的你全當我破屁,也不用再上門找我了。」說完,舒大猷往椅背一靠,呼了口氣,拿起老人茶準備潤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