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湛露
公孫若慈不解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滿臉憤慨地斥責自己,忿忿不平地辯解道:「你生什麼氣啊?我爹娘老早就離開離愁谷,丟下我去過他們的逍遙日子了。他們都不在乎我,我為什麼要在乎自己?還有啊,你憑什麼一副教訓人的口氣來教訓我?還咒我死呢。你的話比我的毒藥還毒,就不想想這樣咒人,你會不會遭天譴?被你咒的人會不會傷心生氣?」
原本已急匆匆向自己的跨院走去的懷素倏然停住,讓快步追著他的公孫若慈一下子撞上他的後背,「哎喲」一聲,她捂著自己的鼻子抱怨起來!
「你說走就走,說停就停,說救人就救人,說罵人就罵人,你這個人的脾氣怎麼這麼古怪?」
懷素回身睨著她,「知道我脾氣古怪,以後就少纏著我。我這裡留你一夜,明日你就可以自尋出路了。」
「我偏不!」她踏起腳尖,努力想比肩到他眼前的位置,卻怎麼都不夠高,「我就要賴在你這裡,我一定要把你這塊大石頭、死人臉磨碎了、毒化了,讓你知道本姑娘的手段,我可不是只會用毒的!」
她莫名其妙的宣言讓懷素覺得好笑又不安,本來是一番好意要救人,怎麼好像救了一條纏人的美女蛇?
因為官銜低微,所以懷素一直不曾參與每日的早朝,但是對於朝堂上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不會比別人少。
今日快到午時時分,堅白才從皇宮內回來,一看他陰沉的表情,懷素就知道今日在朝上一定又有大事。
堅白進入戶部大堂的時候,沒有理睬眾人的問安,只給了懷素一個眼神,懷素立刻心領神會地起身,跟在他後面走入戶部後院的書房。
「朝中又出事了?」懷素低聲問。
「我沒想到太子會和老四連手來對付我。」堅白的神色嚴厲。「今天老四和父皇要兵部的差事,太子居然也幫腔。按說他們倆一直是死對頭,兵部又舉足輕重,太子不可能同意把這個重任交給老四的。」堅白抬起眼,直視懷素,「所以,我們不採取一點行動不行了,顯然太子和老四準備先除掉我,然後他們再內鬥。」
懷素思忖著,「之前我查地方官貪污糧款的事情,已有明確線索是和太子有關,我都上報給父皇了,但是……」
「父皇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動太子的。」堅白搖搖頭,「雖然父皇對太子也不很滿意,但是當初既然立了他,就不會輕易改變,否則朝中會有動盪,一旦太子被拿下,老四和老六那群人都會生出是非來。」
「那,三哥想怎樣做?」
堅白沉吟道:「父皇今天還沒有立刻答應把兵部交給老四,如果父皇最終真的答應了;太子掌管工部,老二掌管刑部,老四掌管兵部,老五掌管禮部,老六掌管吏部,我一人就顯得勢單力孤。懷素,你不能再這樣韜光養晦地過日子了,現在明擺著對方已經騎到我頭上,我必須把你拉起來。」
懷素垂下頭,「三哥,你知道我不想在人前出風頭,如果三哥需要我,我可以……」
「其它事情暫時還不需要你做。」堅白若有所思地問:「那天那個丫頭,被你藏起來了吧?」
懷素故作不解,想混過這個話題,「三哥在說誰?」
「不要和我玩心眼兒,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裝模作樣。你保下她就保了吧,我事後想了想,這丫頭對我們來說有大用,如果你能夠掌控得住她的話。」
懷素一震,「三哥想把她怎樣?」
堅白一笑,「她擅用毒是吧?去問問她,有沒有什麼毒藥,不僅無色無味,而且會讓人慢慢中毒,到死都不顯露痕跡,讓太醫都查不出半點跡象?」
懷素的心一沉,「三哥是想……用暗殺的方法?可是這樣風險很大。」
「沒有風險就不可能反敗為勝。」堅白非常堅決,同時嚴峻地叮囑他,「你可不要在這時有婦人之仁,不要忘了,小時候他們是怎麼對付你的?」
堅白的話,讓原本心頭的確有些不忍的懷素陡然間像被一把用冰磨成的劍刺進了心肺最深處,於是他再也沒有讓那一絲不忍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他昂起頭,「那我這就去問她。」
堅白點點頭,「還有,我近日會和父皇再次提起重用你,到時候若父皇有任何的任命,你都不要再拒絕了,否則就是扯我的後腿,明白嗎?」
懷素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點頭。
剛回到自己的府邸,懷素就聽到府內一陣亂糟糟的,他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急忙奔進去,結果卻見一院子的人正圍追堵截一隻驚惶失措的大公雞。公孫若慈就站在院角的柱子旁,用手指著,大聲下達命令,「快!左邊、左邊!馬上就要飛出去了,你們還不快點?」
那隻大公雞真不含糊,在三、四個家丁的追捕下居然還上竄下跳,眼看就要蹦出圍牆了。
懷素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縱身一把將即將跳出圍牆的大公雞抓了下來,然後扭斷了翅膀,丟在公孫若慈面前,這才問:「你在我家窮折騰什麼?」
公孫若慈奔過來,急忙將公雞翅膀下流出的鮮血小心收集在一個小瓷瓶裡,笑道:「我剛剛想到一個毒藥的點子,要這公雞血當藥引子,沒想到牠的脾氣這麼大,而我又不會殺雞,差點讓牠跑掉了。」她滿臉崇拜地看著懷素,「還是會武功好,早知道當初應該讓我爹給我留本武功秘笈什麼的。」
懷素跟著她蹲下來,看著她收集鮮血,問:「這種新毒藥的毒性怎樣?」
「還不清楚,要我在你身上試試?」她開著玩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不怕蛇毒。」
懷素想了想,說:「你跟我來。」
公孫若慈拿起她的小瓶子,跟著他走進後院的一間屋子。這屋子很大,又很空,只零散的放了兩個書架子。「如果這間屋子從現在起歸你,你需要什麼東西?」懷素站在房中,悠悠一問。
她環顧四周,不解地微皺起俏眉,「歸我?什麼意思?」頓了下,她朝他拋了個媚眼,「難道你要金屋藏嬌不成?」
懷素正色道:「你那些毒藥,應該不會都隨身攜帶。需要什麼東西能讓你研製出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公孫若慈更不解了,「你怎麼也對毒藥感興趣了?你不是最怕我用那些東西?」
「既然你要賴在我這裡,我也怕你出去害人,還不如讓你在屋子裡擺弄就好。」他說著違心的謊言,暫時不想告訴她,自己要留下她的原因。
她走上前,將他仔仔細細地盯看了一番,然後陰陰涼涼地說:「你有古怪,你心裡一定有古怪。」但轉瞬又恢復了笑靨如花,「不管你在想什麼,既然你要做好事,我當然要成全你。不過我開出的材料單子又多又麻煩,你想要替我去找齊了,可不容易哦。」
懷素哼哼一笑,「你能開得出,我就能找得到。」
公孫若慈歪著頭笑,「口氣不小,好,我這就給你開單子去!」她蹦蹦跳跳地往外走,還是一身的黑衣,長長的黑髮散開來,像霧一樣遮住了她纖細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看到這樣的背影,他竟然覺得眼前一片明亮……如春天一樣的明亮之色。這感覺,多少年都不曾有過,如今從心底漫然而生,是因為她嗎?
第4章()
果然公孫若慈對毒藥的興趣大過了一切,在懷素費盡心機為她搜羅來各色各樣的藥品之後,她閉門不出整整三日。偶爾懷素還真擔心她會餓死,派人送飯過去,但是公孫若慈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許人進屋,只讓人把飯菜放在門口的地上。
懷素有時會到那間屋看一眼,透過打開的窗戶,能看到她對著一屋子的瓶瓶罐罐,或凝神苦思,或忙於配製,有時笑,有時怒,那張雪白的小臉上竟然可以做出各種古古怪怪的表情,讓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看都忍俊不禁。
又過了一日,宣化公主忽然派人到戶部給他送了封信,信中詢問他是否知道公孫若慈的下落,還說過幾日是她的壽辰,想要兄弟姊妹和她一起去郊外賞花。若是懷素看到了公孫若慈,務必帶話給她,希望她也能出席。
懷素一直不清楚到底公孫若慈是怎麼認識七姊的,而自己與公孫若慈的關係,宣化公主似乎知道了點什麼,否則不會一封信追到他這兒來。那一天他在戶部忙得比較晚,待回府的時候天都黑了,府中家丁說:「八皇子,三皇子托人送來了一籃荔枝,已經給您用井水冰鎮起來了。」
懷素本來不以為意,只是點點頭,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交代,「把荔枝裝一盤子過來。」
冰鎮過的荔枝,口感特別光滑,尤其在本國,荔枝還是希罕物,不是一般人可以吃到的。懷素親自接過下人準備好的一盤荔枝,來到公孫若慈所住的那間房,從窗戶外向裡看去,她趴在桌子上,像是睏倦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