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湛露
她說著,又捧起他的手臂反覆地看。
他迫不得已只好再度將手臂抽回,「姑娘,在下大難不死只是僥倖,你若是沒事還是請回吧。一個姑娘家,總要顧及自己的清譽。」
「清譽?」她好笑地念著這個詞語,「我們離愁谷出來的人,沒有什麼清譽可以讓人稱頌。對了,你知道我姓公孫,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不知道。」
她握著他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似的,「我叫公孫若慈。」她在他的手掌中輕輕用指尖劃著自己的名字。「這名字好聽吧?是我祖母給我取的呢。」
「若慈?」他卻不禁取笑道:「倒是名如其人。」若慈,就是好像很慈善,其實……
他雖然沒有將心裡話說出來,公孫若慈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欠身逼近到他面前,那張嬌小蒼白的臉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在笑話我嗎?」她吐氣如蘭,還帶著些麝香似的清香,「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我今天放蛇咬你,我是個壞女人。不過誰叫你先用箭射我的寶貝蛇?」
「我是想救你。」他不習慣被一個異性這樣近身,只好解釋清楚那個誤會,「我以為你要被那條蛇咬到。」
「這麼說來,你倒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嘍?」她瞇著眼,忽然,握著他手臂的手拉了起來,然後張開櫻桃小口,重重地咬了一口。
懷素詫異地瞪著她,她到底要幹什麼?
「疼不疼?」她紅唇挑起,「我要是告訴你,我的牙齒裡含有劇毒,你怕不怕死?」
「無聊。」懷素推開她,翻身躺好,既然她不想走,他也不想和她再說什麼廢話。
她卻不甘心地推了推他,「喂,你真不怕死嗎?是死哦!」這樣嬌嫩的嗓音念出「死」字沒有多少威脅,只讓人覺得好笑。
懷素還是不理她。
公孫若慈想了想,眼珠子一轉,從懷中掏出個瓶子,然後在他的傷口上用力一擠,原本已經平整的傷口在她的擠壓之下又迸裂開,鮮血滲了出來。
他忍無可忍,只好翻身坐起,質問道:「公孫姑娘,你到底想幹什麼?」
「研究你啊!我這一輩子第一次遇到不怕毒蛇的人,不知道你的血液裡有什麼,我總要取樣回去研究一下。」她將他手臂上流下的鮮血小心翼翼地滴了幾滴在小瓶子中,又笑咪咪地重新幫他包紮了傷口。
「他們叫你八皇子?」她一邊包紮一邊和他閒聊。「皇子不是都應該在京城的皇宮裡享福嗎?為什麼你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與你無關。」懷素不得不對公孫若慈小心提防了。這女孩兒一會兒一個主意,誰知道下一刻她會不會突然拿出把刀來,剖開他的身體說要「研究研究」呢?
「你明天要回京是嗎?」她將布頭打上結,顯然這樣的事她經常做,動作很熟練。
「也與你無關。」他依然淡漠響應。
「我在京中也有舊識,好些年沒有見了,不知道對方好不好。」她忽然感慨地說道,接著,又抬起頭笑盈盈地望著他,「咱們不妨一路同行吧。」
就知道她必定沒安好心。懷素盯著她的眉眼,一字一頓地道:「抱歉,不行。」
「為什麼?」她眨著眼,「我不會麻煩到你啊,只要給我也準備一匹馬就好。雖然我不常騎馬,嗯……但好歹不會摔下馬背……應該不會摔下去吧……」她自言自語起來。
懷素深吸一口氣,「公孫姑娘,我們倆萍水相逢,並無深交,我有要事要立刻趕回京去,只怕不能護送姑娘,若姑娘不擅騎馬,就更不能同行了。我勸姑娘還是雇一輛馬車,找個車伕和嚮導,再進京訪親探友。」
公孫若慈一直望著他,等他說完,她卻莞爾一笑,「你囉哩囉唆一大堆,無非就是不肯帶我進京嘛。算了,我公孫若慈也有骨氣,不會強求你的。」
她滑下床,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了一聲,「哎呀,我倒忘了一件大事。剛才你的手下和掌櫃的要酒喝,我偷偷在酒裡倒了一包含香散。」
懷素閃電般躍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若是因為我傷了你的蛇,如今你也叫蛇咬了我,一命抵一命,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對你的興趣可沒完呢。」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多,個頭只及他的胸口,所以並肩站在一起時只能仰著頭看他,「我叫你帶我進京,你卻不肯,顯然還在惱恨我放蛇咬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麼小氣?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三言兩語,她倒將他給數落了一頓。
「你到底想怎樣?」他低吼。
「很簡單,帶我進京。」她笑著說。「進了京,我就給你手下解藥。」
懷素這輩子沒遇過這麼讓人惱怒的事情,他瞪著面前這張嬌艷如花的笑臉,終於迫不得已做出了讓步——
「好,我帶你進京,進京之後就再無關係了。」
公孫若慈閃動著晶眸,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
第2章()
翌日,當懷素的手下看到他身邊的公孫若慈時,都驚訝地張大嘴巴。「八皇子,她、她怎麼會在這裡?」每個人都瞠目結舌地在問這句話。懷素並不理睬,也不回答,只是簡單地命令,「再給公孫姑娘找一匹馬來。」
他們給公孫若慈買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公孫若慈看了一眼,然後瞥向懷素坐著的那匹通體黝黑烏亮的高頭大馬,小聲問道:「我可不可以騎你的馬?」
「不可以。」懷素斷然拒絕,「公孫姑娘請盡快上馬,今天的路程不近,我沒工夫再等了。」
公孫若慈嘟嘟嚷嚷地爬上馬背,從她的動作來看,懷素可以確定她不懂多少武功,而且也的確很少騎馬。
公孫若慈一襲黑色的絲綢長裙,與她幾乎及踝的烏黑長髮相得益彰,更襯托她的臉嬌小蒼白,我見猶憐。只是懷素並沒有多看幾眼,就迅速策馬前行,一干手下也心有默契地跟隨而去,苦了騎術不精的公孫若慈在後面叫了幾聲,卻沒有人回身幫忙,她只好勉力駕馭著馬兒,盡量不落後隊伍太遠。
懷素並不想被公孫若慈糾纏上,半路上遇到她算是自己走了霉運,還要帶她上京更是情非得已。他甚至想將她甩得遠遠的,甩到根本看不到的視線範圍外才好。
就這樣疾馳了將近一個多時辰,馬兒也累了,懷素回頭看了看,竟然真的看不到公孫若慈的身影。按說好不容易甩掉她,自己該長出一口氣才對,但看著官道上杳無人跡的路面,想那丫頭孤身一個女子,不擅騎術,萬一路上墜馬……
他不禁拉住馬頭,對眾人說道:「原地休息一下。」
眾人一楞,怎麼這八皇子說走說停,都沒半點徵兆的?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官道,連個茶攤都沒有,有什麼可停下來休息的?
但懷素說完之後逕自下馬,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默默地掏出酒壺,喝了幾口酒。
可惜酒帶得不多,也只夠幾口而已。對於一個已經趕了一個多時辰路的人來說,這幾口酒並不能解決多少乾渴。懷素向周圍看了看,只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個老婆婆正垂手低頭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像是睡著了,她的腳邊有一個水罐和幾個碗。
他走過去,輕聲叫喚,「老嬤嬤,這水是賣的嗎?」
那老婆婆抬起頭,眼睛瞇縫了好一陣才看清他的模樣,然後舒展開滿臉的皺折,笑道:「是啊,才兩文錢一碗,很便宜的。」
懷素正要掏錢買水,便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接著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飄來,「喂!你……那個什麼八皇子!你給我站好了!」
他轉過身,只見公孫若慈歪歪斜斜地坐在馬背上,頭上僅有的一支玉釵也歪了,烏黑的長髮像簾幕一樣飄散開來,而那張向來蒼白的小臉倒變得嫣紅如桃花。
懷素雙臂抱胸,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幾乎是跌下馬來,奔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地用手指點著他的鼻子,「你!你!你!還堂堂男子漢呢,就這麼小心眼兒!你是故意甩掉我的對不對?故意把我一個弱女子丟在後面,也不管我的死活!我告訴你,惹急了我,你那幾個手下的性命我也不在乎了。」
懷素等她發完脾氣,才淡淡地問:「你這不是平安趕來了嗎?只怪你的騎術太差。」
「哼,我騎術差是因為我鮮少騎馬,沒什麼好丟臉的。」她瞥了眼腳下的水罐,「喂,給我買碗水喝。」
「你自己沒有錢嗎?」懷素已經丟給老婆婆兩文錢,倒出一碗水來。
公孫若慈一把搶過碗,橫眉豎目地說:「就是要你買!」
她的櫻唇剛剛含入一口水,就「撲」的將水全吐了出來,整個碗也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