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席絹
「我師父姓武,用『武道館』這三個字當館名也算名正言順,更是正好省事。我師兄他們說的。」金郁騏笑道。「走吧,大門開著,代表今天在這兒的人可不少呢,正好讓你認識一下他們。」
真是順理成章啊!奉嫻猜想今日此行,搞不好就是為了專程將她介紹給他的朋友;而這裡,只是第一步而已,他的朋友可多著呢。
「我不——」奉嫻覺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談談尊重這個問題,可她只來得及張口說出兩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微張小口,整個人定住了。
碰!
一記斜裡疾襲而來的腿鞭凶狠的掃過來,金郁騏像是正有所覺,才要戒備,整個人就被踢飛得好遠,跌落到五步遠的草叢裡!
這一切快得只在眨眼間,奉嫻甚至沒有眨眼,然而卻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到底是……怎麼了?
第六章()
「……啊!」奉嫻搗著心口,以為自己會大聲尖叫出來,但喉嚨一陣陣發緊,擠出來的聲音倒像只是驚喘,顯然,她沒有女高音的天分——即使是面臨這樣粗暴的變故,她竟然還能分神想著這樣無關緊要的事……該稱讚自己處變不驚嗎?
想移動步伐往金郁騏跌去的方向跑去,但一個聲音在她踏出一腳時,阻止了她——「他沒事。」沙啞裡帶著點磁性的低沉嗓音淡淡的傳來。
奉嫻這才想到要看一下那個對金郁騏動粗的人是何方神聖。這裡明明是金郁騏的師門,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是說……這是每次入門必經的「見面禮」?有這麼變態嗎?
胡思亂想中,奉嫻看到了那個人,忍不住又低聲叫了出來,下意識往後退了兩三步。那個人……有點面熟啊!但令她忍不住退開的是他渾身帶著的煞氣。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連說話都沒用什麼力氣,眼神也並不銳利如刀,可卻讓她覺得危險。這不是平常人身上會具備的氣質,甚至可以說,連這些日子以來見慣了的那些黑社會人士,全部加起來都沒有他帶給人的壓力大。
奉嫻是個愛好世界和平的人,所以她對危險的感應比一般人更為敏銳。對於眼下這沒來由的直覺,她選擇信任。
這個危險的人,是金郁騏的師父嗎?
「喂!還要在那裡裝死多久?」那人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些,自然是說給不遠處、草叢裡,那個目前可能人事不知的金郁騏聽的。
在瞬間遭受到襲擊,又被巨力給踹飛得那麼遠,就算人沒有暈死過去,至少也要蒙上好幾分鐘才能讓腦子以及身體正常運轉吧?奉嫻在心底想著。
將近有半人高的草叢裡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就看到金郁騏有些搖晃的身形站立了起來,一隻手還直揉著額頭,不知道是撞到了,還是在揉去滿眼金星。
「沒想到你會在這裡。」輕緩而帶著點傭懶的語調,全然不似金郁騏平常那樣講究字正腔圓、尾音微揚的貴公子華麗說話方式,甚至連走路的樣子也變了。
啊……是「他」!奉嫻瞪大眼,驚訝而好奇的看著他。
「你該知道我會回來。」說罷,身形一閃,瞬間就到了金郁騏面前,毫不客氣的一拳揍向他的肚子。
金郁騏雖然整顆腦袋還直發暈,但反應可也不慢,連忙側身一閃,即使無法完全避過那只粗大的拳頭,但至少可以及時閃身,讓那力道從腰側劃過,將傷害降到最低。藉著那拳頭的力道,輕身一躍,一個側空翻,閃到奉嫻身邊。姿態很帥,但落地時有些腳軟,奉嫻連忙扶住他。
「還好吧?」她輕聲問。
「很好。」他的回答帶點抽氣,可見那只從腰側滑過的拳頭,造成的疼痛很可觀。
「喂,小子,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人扶是怎麼回事?」一擊未成,那個中年人好心的給了金郁騏一點緩衝時間,逕自點起一根煙抽了起來。
金郁騏輕而堅定的將奉嫻的手拉開,在她掌心按了按,表示自己沒有問題,然後皺著眉對那名中年人道:
「你不說戒煙了嗎?」
「戒戒戒,當然是戒了。」吊兒郎當的回道,抽了兩口,以手指掐熄後,丟到一旁,然後!咻!金郁騏閃身退開一步,躲過那記兇惡的腿鞭,然後,攻防戰開始了。由那名中年人主攻,金郁騏主守,拳腳相向的動作快到令旁人只能見到殘影。幾個回合下來,才停下這種快打方式,動作慢了許多,純粹像在過招,也可以開口說話了——「最近在幹什麼?身手鈍成這樣。」中年人問。
「老人家別嘴硬。」金郁騏眼睛微瞇,銳光閃動,帶著不馴的野性,開始朝破綻的地方進攻。
「是誰在嘴硬呢,臭小子。」
砰砰砰,每次肢體交擊,就會發出像是撞到沙袋似的聲音,聽得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起來……那一定很痛吧?奉嫻有點牙酸的想。
當他們打到盡興,終於停下來之後,奉嫻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憋著氣,整個胸腔都缺氧到快窒息了,連忙大口大口呼吸。抬頭看到兩人朝她走來,她很快站好身姿,端出溫柔嫻慧的模樣。
「小子,這是誰?」中年人伸了個懶腰,下意識的摸向胸口口袋,像要掏個什麼東西出來。
金郁騏一邊揉著疼痛得要命的雙臂,一邊冷眼直瞪著中年人,直到那名中年人訕訕的舉著雙手做投降狀,才移開眼,看著奉嫻介紹道:「她叫奉嫻,我女友。」
「啊。」不置可否的聲音。
「奉嫻,」金郁騏走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對她介紹道:「這是我媽。」
奉嫻當場石化。
趙飛青,原先赫澤幫第五代幫主繼位者。三十一年前因為與金守恆私奔,背棄家裡對她婚事的安排,造成赫澤幫巨大損失,被自己母親兼第四代幫主趙銀藍撒銷繼承權,甚至差點被斷絕母女關係,永遠驅逐出家門。
雖然仍算是趙家的長女,卻已不再擁有任何權力,不管是在家中或在幫裡,都沒有她立足的餘地。於是,當年趙飛青離婚之後,她沒有搬回娘家,反而在世界各地流浪,足跡遍佈那些戰火連綿的國度,無數次出生入死,在傭兵界闖出一番名號。她在傭兵界的代號是Fly.Z;這個代號雖說有相當的知名度,但還不至於在一些太平的國度廣為流傳,就算是國際上的黑道,也僅限於某一部分掌握著傭兵界資料的人知曉。在台灣這個相對和平的地方,傭兵是個很陌生的字眼。即使是台灣黑道這些最接近黑暗世界的人,就算聽過趙飛青的代號,也不可能將她和Fly.Z聯想在一起。趙家只聽說趙飛青這二十多年來在歐美各處遊走,幫一些「國際上的同業友人」做一些「跑腿」的工作,有時甚至還撈過界的跟國際刑警合作,工作內容五花八門,合作對象可以是各國的情報局或者是恐怖分子……就算趙飛青沒有如實交代她真正的職業,光是抖出的那些「打工經驗」,也很夠瞧的了。所以就算如今她是被赫澤幫放逐在外的人,若當真要回來干涉繼承人的問題,其實也沒有幾個人敢斕著她。
在黑幫,拳頭等同嗓門,誰有力,誰的聲音就宏亮。
不過,當年老幫主過世時,她就沒那樣做了,如今更沒有出手的道理。她會在兒子三十歲這年出現,所有人都不意外,因為赫澤幫的未來或許不在金郁騏身上,但他身上藏著赫澤幫幫令的下落,是必須在三十歲這年交出來的——這來自於老幫主的遺囑。
為防止他有個萬一,當人母親的,怎麼可能不回國來坐鎮,直到事情結束,並確認金郁騏的人身安全?
不過,趙飛青會出現在武館,是金郁騏始料未及的,以至於原本只是想將奉嫻帶來介紹給眾師兄弟認識、順便合理約會一下的金郁騏,不幸在母親的主導下,無奈的只得跟在場的每個師兄弟都打上一場,趙飛青理所當然地道:「你現在身處危險之中,又不怕死的談了戀愛,像是對自己的安全以及女朋友的安全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這兩年來你的武藝突飛猛進到什麼不得了的程度吧。」
於是,車輪戰開始了。
然後,金郁騏在三個小時的苦苦力撐之後,終於體力消耗到極限,被打趴了,現在正渾身青紫的倒在道場一角的榻榻米上昏睡得人事不知,連午餐也睡過去了。
此刻,偌大的道場上,就只有沉睡的金郁騏,以及坐在他身邊的趙飛青與奉嫻,再無旁人。這是旁人特意留給她們談話的空間;奉嫻知道,這是因為趙飛青有話想跟她單獨談。
只是,為什麼找她?相較於金郁駿目前的情況來說,趕緊跟他商討出一個可行方案比較重要吧?而她,即使是「金郁騏的女朋友」,重要性其實並不大。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