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蔡小雀
這麼嚴重?
鳳爾善有些失笑,忙寬慰道「相爺,你毋須自責,今日之事乃是爾善思虞不周,未先相問過福兒姑娘就貿然前來,該檢討的是爾善自己才對,與相爺何干呢?」
「殿下,您真是個溫良的謙謙君子,乃是國之典範,群臣倣傚的楷模啊!」蘇宰相感動到不行,卻也因此更加羞慚愧疚。
「相爺過譽了。」他微微一笑,「時候不早,你也歇下吧,明日還要上朝…爾善也該回宮了。」
蘇宰相一呆。對喔,都忘了四更天就該起身,五更天就要早朝,明日還要早朝,現下都一更天了,再耽擱下去,若是太子沒睡飽怎生是好?
「臣恭送殿下擺駕回宮!」蘇宰相朝他行個禮,恭敬喊道。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蘇府眾奴僕跟著叫道。
臨離去前,鳳爾善忍不住回頭望了好幾眼,最後忐忑著一顆心,黯然回宮。
早朝上,太子代理國事,素來恩威並施,條條有理,文武百官一向是敬重佩服的。但是今天在早朝將結束之時,突然十九皇爺自內廷緩步而出,手持皇帝親擬的一道聖旨,登時炸得滿朝嗡嗡然,溫和好脾氣的太子也勃然變色。
「十九皇叔,您莫不是和爾善說笑吧?」鳳爾善英俊清雅的臉龐緊繃著怒氣,語氣儘管還算平靜,雙眸已是冒出火來了。
「這個嘛……」鳳磬碩輕佻劍眉,俊美魔魅的容顏笑得好不愉快,吊足了他的胃口後,才憂閒地道「不是。」
他絕對是故意的!
鳳爾善瞇起雙眼,唇上雖掛著溫和笑意,可是群臣卻不知息地感到一陣寒意沁骨襲人而來,紛紛下意識摸了摸發涼的頸項。
「那個…」蘇宰相雖然在聽完聖旨之後,有些沮喪起來,可是畢竟群臣以他為首,而且又有不少臣子拚命對他比手畫腳暗示,他也只得硬著頭皮稟道「太子與十九皇爺似有要事商談,那麼請容老臣率眾官先行退下…如何?」
「好,有勞宰相。」他此刻全無其他心緒,目光冰冷危險地緊緊盯著鳳磬碩。
群臣如蒙大赦,顧不得魚貫而出,腳步稍嫌急促地一下子跑了個乾乾淨淨。
金鸞大殿上,唯有不得逃走的太監和侍衛們僵在當場,屏著呼吸,心裡暗自祈禱——「不要打起來,不要打起來,拜託拜託不要打起來…」
鳳爾善冷冷注視著他「十九皇叔,聖旨所言是何因由,望皇叔有以教我。」
啊,當壞人的滋味真是太好了。鳳磬碩不禁有些樂得暈陶陶。
「十、九、皇、叔?」
鳳磬碩唇角上揚,坦白地道「本皇爺設計者正在享受這久違的樂趣,沒空理皇侄你了,失禮失禮。」
「父皇下的這道聖旨,是出自十九皇叔的授意?」鳳爾善眼皮微微抽搐,開門見山地問。
「可以這麼說。」鳳磬碩很樂意擔起這個惡名的。
眼見這素來不哼不哈、笑容清雅、姿態容若有如謫仙的皇侄,竟也有按捺不住性子變臉的一天,此刻他心頭真是有說不出的歡暢快活。
「皇叔莫非仍對皇位念念不忘,故出此計策,非得為難侄兒不可?」他英俊臉龐顯得僵硬。
「不能說沒有這層意思,但是本皇爺言出必行,既答應了家岳父,以萬里江山換來佳人入懷,那麼本皇爺就不會有反悔之理。」鳳磬碩似笑非笑,故意刺激他的又補了一句「除非有人欲親手將天下交託於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鳳爾善淡淡地道「江山自是有德之人居之,侄兒從未強求什麼,只不過皇叔今日此舉似乎是故意捉弄侄兒,可否請教,是否侄兒哪裡得罪了皇叔不成?」
「皇侄何出此言?」鳳磬忍不住揚了揚手上的聖旨,笑得燦爛「皇上聖明,體貼皇侄你至今猶不願冊立太子妃,想來是侍秀苑中諸秀女皆不合你意,所以皇上這才賜下一貼心美人予你為妃,皇侄應該感戴父德皇恩深重如山才是,怎麼反倒不樂意了起來?」
「父皇厚恩,做兒子的自然感佩在心,只不過爾善已心有所繫,皇叔也十分清楚箇中內情,因此恕侄兒不能從皇命。」他的語氣溫和,字字句句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只怕皇侄你還不能不要呢。」鳳磬碩搖搖頭,笑吟吟的道「那名佳人此刻想來已入住你的太子宮,太子可得好好疼惜人家才是呀。而且請容本皇爺提醒你,皇上聖旨諭明七天後,乃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若想違皇命,就是抗旨,皇侄,屆時連太子之位都難以保全,孰輕孰重,你可得好好三思。」
「皇叔,你——」鳳爾善溫文盡失,恨恨地怒視著他。
「事已至此,皇侄你就笑納美人吧。」鳳磬碩長笑而去。
爽,真爽,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可惡!」
鳳爾善緊緊握拳,簡直不敢置信十九皇叔竟會來上這一記回馬槍。
什麼美人?什麼太子妃?什麼七日之後即將大婚?
不大婚,即失太子之位,恐怕這才是重點吧?
原來,這就是十九皇叔打的如意算盤,根本就是變相奪宮!
他心神震動,內心驚疑不定,天人交戰起來。
「可惡!」
想起皇權,想起福兒……
鳳爾善臉色瞬間慘白若死。
堅決拒婚,癡守福兒,江山即會落入野心皇叔手中,他有何面目見父皇母后與天下萬民?
可是依旨大婚,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子,穩坐皇位,他就會失去福兒了……
第9章
心慌意亂地趕回後宮內廷,向來從容自若的鳳爾善也不禁急出了一頭汗來,等到踏進怡福軒那道拱門後,見到那一抹亭亭立於滿園深深淺淺紫霧花影的纖巧身影時,他不禁停住腳步,心跳如擂鼓,喉頭微微發緊了起來。
福兒。
他從來無意傷她,可為何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傷了她?
他緩緩走近她,每一步都沉得像是鏈鐵於踝,邁不開,走不動。
兩年了,他的每一步都是要走向她,可為什麼偏偏走著走著,每一步都將她推得更遙遠?
縱然心思內斂沉靜如他,也不禁焦灼絞痛難抑,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福兒。」他沙啞地低喚。
蘇福兒驀然回頭,捧著滿懷初剪下的艷紫芍葯,花容映月貌嬌媚天生,令人怦然心動。
「咦?太子殿下,今兒這麼早?」櫻桃小嘴微微上勾,似笑似嗔,亦有三分困惑。
看辰光約莫剛下朝,尋常時候他都會先在御書房批理完各地送來的奏章,響午過後才過來怡福軒糾糾纏纏的。
「福兒,你回來了。」他目不轉睛,眸光纏纏綿綿地緊盯著她,彷彿永遠也看不足她的笑靨嬌語。
「聽說昨夜太子親臨到蘇府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走了一趟。」她聳聳肩,低頭又再剪下一枝迎風含笑的芍葯。「不過小女子不是食言之人,既說了會留在宮中一整月,就不會半途而逃,所以你——太子?」
她話沒能說完,因為他已搶步上前,自背後緊緊環住了她。
那寬大的懷抱、熟悉的溫暖,還有縈繞鼻端的好聞男子陽剛氣息,瞬間凝結住了她所有的思想和言語,讓她心臟漏跳了好幾拍。
他、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
一聲悠長的歎息在她柔嫩的頸項間拂過,那緊緊熨帖在她背脊的的壯碩胸膛,怦怦、怦怦的心跳聲抵著她的,陣陣敲擊得她頭暈目眩,口乾舌燥起來。
「信我。」鳳爾善低沉的嗓音飽含著深深的懇求,再加重語氣道:「請你——信我。」
「發生什麼……」她想回頭。
他雙臂緊緊環抱著她的嬌軀,臉龐埋在她柔軟寧馨的頸窩裡,聲音沙啞地道:「我心上只有你,自始至終,再無第二個人。」
她微微震動了,隨即咬著下唇,強笑道:「太子,福兒說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
「不!」他將她擁得更緊,像是害怕她會消失在這如夢似幻的紫霧花影裡。
「太子——」
「從未過去,也不可能會過去……人,怎麼可能無心而獨活?福兒,你就是我的心;失去了你,我又如何能活?」
他怎麼能?
怎麼能用如此堅定的聲音,字字金石般地說出句句情癡的勾心話來?
每個字,都活生生要撕碎了她的心,擊潰她的防備。
她心下一陣又酸又熱又疼,眼眶淚霧瀰漫,想要強撐著故作無事,卻還是得做了幾次深呼吸,方能保持聲線平穩冷靜。
「你可以的。如若不是,過去兩年又算是什麼呢?」
「你真覺得過去這兩年,我好算是真活著的嗎?」他淒然地反問。
蘇福兒呼吸一窒,胸口又被灼熱硬團給緊緊堵住了,因為無法言語,只能保持沉默。
「我不信相知相愛而不能享受,我不信蒼天會如此心狠,特意捉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悲涼之意濃得令人不忍聽聞。「我只怕你不信我的心。福兒,我真的很認真的,可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