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梅貝兒

    王璟堯不禁失笑地心忖，希望還來得及給兒子沒有過的母愛，讓兒子有個真正關心他、疼愛他的母親。

    過了將近一個月，六月的天氣已經有了夏天的暑意，走在路上都會冒汗。

    這天下午，彤恩讓司機載她回到娘家，自從歸寧那一天有跟王璟堯回來，之後因為忙著適應婆家的生活，所以連電話也很少打，心裡一直掛念著，總覺得對不起生下她的父母。

    「媽，我回來了。」

    彤恩提著大包小包進到客廳，看到母親，就想到提親那天父母說的話，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感動。

    「我還以為你忘了娘家的父母了。」於太太責備一聲，然後又趕緊假笑地帶過，至少在談到正題之前，可不能跟她撕破臉。「媽是跟你開玩笑的，看你氣色這麼好，而且也比以前胖多了，表示在王家過得很好，我跟你爸也放心了。」

    「嗯，公婆都對我很好。」彤恩還以為母親又要跟以前一樣冷嘲熱諷了，幸好是她想太多了。「對了，媽，這些事我和璟堯去新竹還有台中度蜜月時買的一些名產，可以讓大哥和大姊拿去分給同事。」

    於太太用輕蔑的眼光看著那一袋袋的竹塹餅、太陽餅、鳳梨酥和豆乾，全是既不值錢，也沒有一樣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要度蜜月就去國外，幹麼在台灣？真是不懂得享受。」

    「其實只要好玩久好，也不一定要出國。」彤恩覺得重點不在去的地方，而是能和璟堯兩個人獨處一個禮拜，不用管其它人，也沒有人會來打擾，那就是她要的蜜月旅行了。

    「好了、好了，快坐下來！」於太太不想跟她扯那些沒用的廢話，還是快點進入主題要緊。

    彤恩在沙發上坐下來。「媽今天沒有牌局？」因為她有先打電話回來，傭人說母親在家裡沒出門，所以才沒撲了個空。

    「你爸的公司都快倒了，我哪有心情去打牌，這種事也瞞不了太久，連下午茶都沒有人要約我了。」於太太順著彤恩的話，唉聲歎氣地說。

    「有這麼嚴重嗎？」彤恩關心地問。

    於太太眼珠轉了轉。「當然嚴重了，被裁掉的員工還每天在公司門口抗議，說要去告你爸，現在銀行不肯貸款，我們這種中小企業也別想要拜託政府紓困，所以只有自生自滅的份了。」

    對於父親公司的事，彤恩是在幫不上忙，只有靜靜傾聽的份。

    「你怎麼不說話？也不表示一下？」見女兒不吭一聲，於太太的耐性也快用磬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爸的公司宣告破產嗎？」

    彤恩怔了怔。「可是……我也不曉得能幫上什麼忙……」

    「你當然幫得上忙了，只要你肯回去跟璟堯說一聲，要他借一筆錢給我們，還有抵押品和利息最好都不用，這樣就能解決你爸的困難了。」於太太終於說出她的目的了。

    「媽，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得了口，彤恩面有難色。

    於太太把話挑明了。「你不想幫也得幫，我們可是連聘金都不要，喜餅也只要了一百盒，就同意讓你嫁進了王家，所以現在你可得補償我們。」

    「……」彤恩語塞了，或者該說是因為太震驚了。

    母親的意思是提親那天說的話，全是為了要她以後開口向王家要錢嗎？這才是父母的用意嗎？彤恩僵坐在沙發上忖道。

    我們又不是在賣女兒，只要你們好好待她就好……

    那天父親的話還猶在耳邊，想不到這一切是他們計劃好的，彤恩還以為父母終於醒悟，終於想要好好彌補她整個親生女兒了，原來是她太天真，想得太單純，他們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怎麼樣？到底要不要跟璟堯說？」於太太冷著臉問。

    彤恩滿眼驚痛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不過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因為心痛到了極點，反而哭不出來。

    「媽，對不起，我幫不上忙，這件事……請你和爸當面去和璟堯談。」彤恩臉色慘白地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你就這樣回去？」於太太一把抓住彤恩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問：「你今天能嫁進王家享福，可是媽安排你們相親的，現在就想丟下娘家不管了是不是？你還真是懂得過河拆橋。早知道就讓你大姊嫁過去……」

    看著自己的手腕被母親掐得都紅了，彤恩沒有喊一聲疼，只是嗓音微梗地說：「我很謝謝媽安排那次的相親，讓我有機會認識璟堯，可是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我沒辦法答應……」她真的好生氣好生氣，想要對母親大吼，胸口就像有一把積壓已久的怒火快要爆發了。

    於太太磨著牙說：「你不答應也不行，今天晚上你非跟璟堯提這件事……」

    「媽！」彤恩的叫聲有些淒厲。「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也是你生的不是嗎？就算我再不聰明、再不能幹，也是你和爸爸的親生骨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這是她二十五年來一直想問的事，她真的不懂。

    「因為這是你欠我們的！」於太太還說得振振有詞。「就是因為你不聰明也不能幹，讓我和你爸很沒面子，現在好不容易嫁進王家當媳婦兒，當然要把之前欠的還一還……」

    彤恩用力抿住唇，這樣才不會哭出聲來。

    「雖然現在遇到全世界的金融危機，可是『弘景科技集團』這幾天的股票還是漲了，所以跟他們借一點錢來周轉，應該也不回有太大的困難，你就當爸媽一個忙，腦筋不要那麼死，一點都不懂得變通。」於太太態度又變了，好聲好氣地勸道。「難道你這個的那個女兒的想見死不救？」

    第6章

    司機載著彤恩回到王家，她跟在醫院裡散步賞花的公婆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地上樓，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就是不想被人發現異狀，更不想當著公婆的面痛哭失聲，只想跟過去一樣，把這些苦鬥往肚子裡吞。

    到了晚上快九點，王璟堯才進了家門，就聽父母說起這件事，便到房間裡看看彤恩的狀況。

    「怎麼了？不舒服嗎？」見房裡的燈也沒開，而彤恩就一個人坐在落地窗旁的籐椅上，動也不動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爸媽說你晚餐沒吃，而且下午出門回來之後臉色很不好看，擔心你生病了。」

    彤恩回過神來，天花板上的燈光有些刺眼，花了幾秒才適應，這才知道已經很晚了。於是費力地擠出一抹笑意，顧左右而言他地說：「我沒生病，你不要擔心……晚上吃過了嗎？還沒的話就先下去……」

    「你今天不是說要回娘家，是你媽說了什麼嗎？」王璟堯看著彤恩紅腫的眼皮，猜她大概哭過了。

    「沒有，她沒說什麼。」彤恩無法把父母打的如意算盤告訴他，無法一五一十地告訴王璟堯，她的父母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她真的辦不到。「先把你的西裝外套給我……」

    「彤恩……」王璟堯瞅著她逃避的目光。

    「我不想說。」彤恩下意識地抗拒。

    「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王璟堯知道她一定受了委屈，但是至少要瞭解原因，才知道該怎麼幫她。

    聽到這句話，被彤恩拚命壓在心頭的那股怒氣陡地又直竄上了腦門。「為什麼你就能又不想說的事，我就不可以？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我的嗎？」

    這番話才從嘴裡爆發出來，不只王璟堯怔住了，連彤恩自己也呆掉了，臉色更加蒼白，淚水也撲蒴蒴地往下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遷怒……真的很對不起……」

    王璟堯聽著她泣不成聲的迭聲道歉，這才憶起結婚那天晚上的事，他一句：「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談」，就像賞了彤恩一巴掌似的，也刺傷了她的心，他竟然沒有早一點發現，真是太遲鈍了。

    「不要跟我道歉……」王璟堯明白自己的確疏忽了彤恩的感受，於是張臂抱住她，讓她偎在自己胸前。「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靠在王璟堯胸口上的她用力搖了搖頭。「是我不該問……」她只是好怕，怕丈夫的心理還有別的女人。

    「你想知道小凱生母的事也是正常的。」王璟堯同樣在自我反省，因為他何嘗不是在逃避這個問題，又有什麼資格說她。「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不過先下去吃飯，不要餓著肚子。」

    彤恩抬起淚眼看著他半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聽，可是又不想讓這個疙瘩一直放在心裡，時間久了，一定會影響到兩人的婚姻。

    這麼想著，彤恩便跟王璟堯下樓吃飯了。

    「我跟小凱的生母從小就認識……」

    吃過晚飯，兩人便又回到五樓，各懷心事地坐在客廳裡，過了半晌，王璟堯才整理好思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