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董妮
第7章
盧三娘很氣柳照雪對自己下藥,所以不想跟他說話。
柳照雪也沒有自找罵挨的習慣,因此只是抱著她,兩人一起安安靜靜地看月亮。他們在蝦子坳待了四個時辰,金陽早已下山,銀月升起,碩大的玉盤掛在空中,淺淺銀輝,照得人心發軟。
柳照雪的手從盧三娘滑嫩的頰上撫過。
「三娘,我餓了。」
她依在他懷裡,寒梅冷香嗅個足,但它們填不了肚子,所以她臉上也寫著哀怨。
「那你解開我身上的迷藥啊!」
「是不是幫你解了毒,你就請我吃飯?」
「可以。」她回得爽快。
「吃完飯前,包括用餐後一個時辰內,你不會拿劍招呼我?」
她低頭,陷入沈思。
「三娘,何必為了些許虛名害了你我之間的情誼。」他勸她。「你也不是小氣之人,過去的事,就忘了吧!」
「那不是虛名,是我爹的遺願,我一定要找你比出個高下。再則……」她斜眼睨著他。「你騙我這麼久,我還沒找你算帳,只要求和你比武,這樣還不算大方?」
也是,按她嫉惡如仇的性子,他現在還能四肢健全,她確實多方留情了。
「三娘,我真高興,你這麼喜歡我。」她對他實在是特別地好。
她白他一眼。「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橫豎你我一戰是免不了的。」
他長歎口氣,執起她的發,深深嗅著。
「不論是盧封或你,就這麼在意虛名,為此連性命也可以犧牲?」
「第五高手的位置本來就是三煞劍的,卻在爹爹手上丟失,我若不能找回來,日後黃泉地府如何見盧氏先祖?」吾豈好名,吾不得已。
「刀劍無眼,若在對敵中,讓我不小心傷了你,或者你一時失手殺了我——」他扶起她,兩人面對面坐著,他的眼看著她。「三娘,若令你殺了我,讓三煞劍重新回到高手榜第五,這樣你可開心?」
她如火如炬的眼神凝視他,初看只是普通的面容,卻在日日相處中,那份淡雅融入骨髓。他清逸風華印入她腦海,在每一夜的夢中,讓她帶著幸福的笑容入眠,又帶著愉悅的笑容清醒。
不知不覺,她習慣了有他在身邊。
最後一次夜闖知府衙門後,他問她,想不想一輩子過得這樣精采刺激?
當時她笑了,把手交給他。兩人牽在一起,她是做好了委身於他的打算。
但現在……若是生死相拚後,死的是他呢?
她心裡空蕩蕩,居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三娘,我們點到為止,好不?」他是個武癡,有新武學可以見識,他怎麼可能不歡喜,但盧家人那種比試方法……抱歉,他真無法接受。
她低下頭,她是寧願自己死,也不想他受傷的。
但三煞劍的終極奧義卻是——一劍既出,誓不回頭的激烈。
柳照雪武功如此厲害,不用最悍狠的絕招對付他,她怎麼可能贏?
「三娘,我答應你,只要你想比,不論何時何地,我奉陪到底。交換條件是,你要許諾,你我對陣,絕不拚命。」他也有一個終極絕招,只要他不想比,誰都捉不住他,當年的盧封不行,現在的盧三娘同樣辦不到。「你考慮吧!」
盧三娘喪氣了,現在的情況根本由不得她作主。
她忍不住抱怨。「全都照你的方法做,我還有幾分勝算?」
「一次打不贏、就打兩次,反正我就在你身邊,哪怕你要照著三餐跟我打,我也奉陪。這種打法還有一個好處,你免費多了一塊磨刀石,時時砥礪你,如此三、五年下來,你還怕打不贏?」
「是啊!隨時切磋,我進步,莫非你就停步不前,最終……」可惡,不管怎麼算,她的勝算都不高。
他以一種看到豬在天上飛的表情看她。
「三娘,三煞劍是不是一定只能佔第五名?」
「什麼意思?」她不解。
「如果我們一起進步到非常厲害的時候,就去挑戰第三跟第四名啊!挑戰若成,三煞劍名列第四,豈不比之前的第五更好?」
她突然傻了,無言以對。
是啊!為什麼非堅持坐第五的位置?第四不行嗎?若她能讓三煞劍名號再次提升,那才叫光宗耀祖。
「柳照雪,你還不解開我身上的迷藥?」她想開了,不與他拚命了。
他頻頻點頭,只要她不堅決與他分生死,她喜歡做什麼,他都依著她的性子。
盧三娘一恢復體力,立刻從地上跳起來,唰地一劍砍向柳照雪的脖子。
他險之又險地躲開去,大叫:「喂,你不是答應不拚命了?」
「我沒打算跟你拚命啊!不過為了我爹的遺言,還有你給我下藥的仇恨,我還是要揍你一頓!」
「你真是不講道理。」他喟歎一聲,但還是拔劍,跟她打一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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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當中的時候,柳照雪和盧三娘一起回到盧家莊。
柳照雪覺得自己真可憐,陪盧三娘曬了一晚的月亮,又打了兩個時辰的架,他都快餓死了。
盧大、盧二看到他們回來,感動地哭了。好險啊,兩個人都沒有缺胳臂斷腿的。
他們也不敢問柳照雪和盧三娘誰打贏了,怕又惹毛盧三娘。
盧三娘很累了,只道了句「我很好」,便打發兩位兄長離開,然後吩咐下人準備熱水和吃食。
柳照雪和盧三娘各自美美地洗了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吃飽飯,她便說要給他安排客房。
他有些納悶,自己之前借住盧家莊,已經有固定住所,為何還要安排?
「三娘,我住原來的地方就可以了。」他告訴她。
但她堅持拉著他到書房。「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住的地方當然也要不同。」
「我的身份有什麼不同?」他不解。
她對他招手,讓他站到書櫃邊。
「你不是想設計我吧?」他小心戒備。
「真聰明!」她用力一踢書桌,地上裂開一個大洞。
他的身子瞬間往下落。
「三娘,你——」他吸氣、提身,單臂往洞壁上一拍,努力不墜入機關裡。
「下去吧!」盧三娘朝他打了一掌。
「三娘,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為了躲避掌風,身子又往下墜了數寸。
不得已,他拔出長劍,用力刺向洞壁,終於成功止住落勢。
「出氣。」她笑得明艷,像朵盛開的牡丹。「之前你說自己叫柳二,這雖然不算欺騙,但我心裡就是不快活。我不高興,就要發洩,先關你三天,等我氣消了,自然放你出來。」
他還能說什麼,誰教自己當初不說實話。
再則,她對他已經夠客氣了,換成其他人,恐怕不是關三天了事,關三十天的機率還大一些。
他拔出長劍,放棄了抵抗,任身子落入那深深的洞底。
地洞外,她得意的笑聲如銀鈐。
「放心,我不會虐待你的,三餐我會叫人按時送,你若有額外需求,傳個口信,我一定滿足你,再見啦!」她再踢一腳書桌,地洞口緩緩合攏。
「三娘!」他趁地洞緊閉的最後一刻,大喊:「我會想你的,記得每天來看我啊!」
她怔住,雙頰紅若棲霞。
「這混蛋,別的不行,嘴巴特別厲害。」她摸著臉,燒得像火爐。
他說會想她,但她現在已經有一些些思念他了。
前些日子幾乎與他寸步不離的,現在身邊沒有他,心裡便有些失落。
她盤腿坐在地洞上想,為什麼會喜歡他?好像初見面時,他還髒得像個野人,她便對他有了不同的戚覺。
他在蝦子坳練武時,她每天給他送飯,她盧三娘幾時這樣關心、伺候過人?
感情這東西真邪,不過短短地一照面,便上了心。
她翻個身,躺在地上,想到下面有他,渾身都不對勁。
臭柳照雪、混帳柳照雪,讓她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她也不顧身上一襲簇新的白衣,便在地上翻了起來,沾了幾處灰、黑抹抹一塊,她瞧了礙眼,又怪罪到柳照雪頭上。
千錯萬錯都是柳照雪的錯,讓她心煩、讓她意亂,讓她開心得想叫又想跳。
還是別關他三天了,關一天就好,關太久,她心疼。
但說話不算話,他會不會笑她?呿,他敢笑她,揍他。
她把耳朵貼到地面上,想聽聽下頭他有沒有說話,或者做什麼事?可惜機關做得太好,半點聲音也聽不見。
她不禁又鬱悶了,繼續翻滾,一路滾到了門檻前,正想再滾回去,一個討厭的男人闖了進來。
她眺起來,三煞劍出鞘,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何人敢擅闖禁地?」她低喝,目光如劍。
「三娘,是我啊!」男人穿了一身錦袍,又紅又紫又綠的,像只開屏的孔雀,被她寒厲的目光一掃,臉色也白也青地轉著。
盧三娘覺得他有點眼熟,在哪裡看過呢?想不起來。
但不管他是熟人或陌生人,她只覺不喜歡這個人,於是,長劍更往前遞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