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董妮
砰!盧三娘掌心內力一吐,手中的食籠炸成碎屑,噴飛的菜汁淋了盧大、盧二一臉。
但兩兄弟卻同時鬆口大氣。三妹發洩過就好,至少,他們不會更倒楣了。
盧三娘僵著身子往繡閣走。成親?竟要她和一個陌生人成親?而那連姓趙還是姓王都不清楚的男人,還敢提出百日內迎她過門的要求!
「很好。」她坐在房裡,解下腰間佩劍,細心擦拭起來。銀白劍身襯著她冷硬玉顏,宛如冰雕。「一個死不知路的傢伙,以為爹爹死了,就可以對盧家指手畫腳?」
她絕對不相信,一個從沒往來過的男人,會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求實踐鴛盟。
通常,這種意外只會出現在兩種情況下:第一,男方家庭破落了,前來投靠未婚妻;第二,女方家出問題了,而且還有大利可圖,男方自然會冒出頭搶奪。
她那位未婚夫還能派人來求娶她,可見家勢依然。
他沒有問她願不願,只道百日內要成親,帶著一種盛氣凌人的味道,足見他的情況屬於第二種,是來找好處的。
盧封過世了,盧家莊裡有什麼東西可圖謀?無非是蘆花蕩這片交通便利、漁桑發達的水域了。
「真真小瞧了三煞劍啊!」她手上用力,長劍發出龍吟聲,清澈了亮,直入雲霄,整個盧家莊的人都聽見了。
適時,隔壁蝦子坳的柳照雪也被驚動,抬頭望向劍鳴所在。現今蘆花蕩中,有此高強功力者,只有盧三娘。
她為什麼突然情緒大變,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自覺地停下舞劍的手腳,呆呆地看著完全漆黑的夜空。
心,竟不由自主地等待,那抹劃過天幕的白影,可會再次出現?
他等得有些焦慮。白影什麼時候再來?
她早上來了、中午來了,晚上失約了,但他們並沒有約定,她不來……也很正常吧!
可他有些失落,他以為她會來的。
房間裡,盧三娘發洩過後,心裡的悶氣也消了。她就是小心眼個性,不開心,一定要尋個方法出氣,一旦怒火發洩了,就海闊天晴,啥兒事也沒有了。
她手一彈,長劍回鞘。
「哼,兵來將擋,水來上掩,我倒想看看,這天下誰能逼得了我盧三娘。」長劍掛回腰間,她出門,上了廚房,吩咐下人,重新置備些素菜——盧封過世,蘆花蕩這些日子不食葷。
她提了食籠,又往蝦子坳行去。
她想要做的事,不管前方有何阻礙,也阻擋不了她,她不樂意干的活,任憑天皇老子來,也無法讓她屈服。
所以,哥哥們讓她別外出,等嫁人,她偏要出去。那不知道姓趙還是姓王的傢伙想娶她?她絕對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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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盧三娘提著食籠來到蝦於坳,卻見柳照雪直勾勾盯著她,那專注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
「有什麼不對嗎?這樣看著我。」她把食籠拋給他。
他接過,將酒菜佈置起來。
「剛才的劍鳴是你發的?」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再替兩人各自注滿了杯。
「你倒不客氣,我這主人還沒喝,你先過癮了。」她坐下,也跟著喝了一杯酒。「不錯,劍鳴是我發的,有什麼問題?」
「功力很深厚。」他舉箸挾菜。「不過七情傷人,尤其是我們練武之人,若不能常保心態平衡,武藝很難臻至一流。」
「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練的是三煞劍?何謂三煞?劍煞、音煞、情煞。我若控制情緒,學人拋七情、棄六欲,還煞個屁?」其實她尚未傳承真正的三煞劍,因為她用的只是普通鐵劍,發不出音煞。
盧封成名的那柄劍在他過世後,便交由盧大保管。他的武功雖不及盧三娘,但他是長子,門戶由他繼承,也很正常。
柳照雪挾了塊木耳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我知道你練的是三煞劍,但……你的身法和盧封……像,又不像。」他說著,卻有些出神。她的身影總在腦海裡轉,雪白的、纖細的、靈巧的,千姿百態。他心裡有個念頭浮起,卻想不出是什麼。
「很正常,我練的是三煞劍,但我不是我爹,對它的理解和使用,自然與我爹不同。這世間——」她話到一半,突然打住。
蘆花蕩東面一陣烈焰沖天,燦然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夜空。
「哪個王八蛋敢來蘆花蕩找麻煩?」盧三娘丟了杯子站起來,身形一扭,整個人如大鵬展翅般飛上半空,幾個轉折,已消失無蹤。
她這回走得急,卻是忘了再啟動蝦子坳的機關。
柳照雪抬頭望天。「理解?使用?像?不像……」他斟酌著方纔她帶來的靈戚,目光則繼續追逐她離去的身影,那雪白的身姿在夜幕下,比銀月皎然,比夜星明亮。
他對著那燃燒的半邊天扯了扯唇。比起她的狂傲,再大的火都顯得遜色。
居然有人想趁盧封過世的時候,來蘆花蕩找麻煩?他們一定不知道,繼盧封後,蘆花蕩將出現一個手段更絕、更心狠手辣的主人。
就讓那些人去成就盧三娘的威名吧!
江湖不爭鬥,哪裡還是江湖?
他雙手輪流貼向那些菜盤,以內力溫暖那些菜餚,等她解決那些麻煩再回來。他沒有任何她會再度回來的根據,但他就是相信,只要她一打退敵人,她就會回來。
他希望她再來的時候,菜餚依然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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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三娘來到起火處,盧大和盧二已經領著家丁和敵人打成一團。
引起大火的是蘆花蕩那些因為盧封過世而暫時停止運貨、捕魚的船隻。
夜風送著火苗,點燃了十數艘船,甚至波及到港口幾戶人家。
幸好盧家莊的家丁個個訓練有素,迅速引導那些居民撤退,否則不止是燒東西,而是要死人了。
盧二臉部抽搐著,看樣子已經氣到快失控。
「怎麼回事?」盧三娘湊過去問。
他深吸了幾口氣,竟火到說不出話。
盧大咬牙。「是長沙幫的人,要我們退出蘆花蕩。哼,我盧家在此立莊百年,還沒人敢叫我們退出過,他們……好大膽!」
但最可恨的是,盧封死了。盧家莊的實力雖未大損,卻少了可以衝鋒陷陣的頂尖高手,沒有辦法速戰速決,只能跟敵人慢慢磨。
這樣將大量消耗盧家莊的人手,若如長沙幫這類的野心份子多來幾個,盧家莊危矣。
盧大、盧二現下有一點點瞭解,為什麼盧封那麼在意江湖排名了。有時候,一個人承擔責任,想要更周全地保護身邊的人事物,就得去追求更高的名和利。
「大膽嗎?我還沒見過這樣膽大包天的人,好,我這就去把那膽子取來看看,它是否罩得住蘆花蕩?」盧三娘冷冷一笑,便似一顆流星洩地,直撞來人。
「三妹!」盧大和盧二一時沒拉住她,讓她一個人跑了。
「你怎麼這樣衝動?」盧大氣死了。長沙幫這回可是傾全幫之力來攻,不止幫主、連同左右護法、十二舵主,全部登場,他們開進蘆花蕩的船隻共有三十六艘,一眼望去,旌旗敝天,盧三娘單人獨劍,如何敵得過?
「你現在罵有什麼用?追啊!」盧二跳起來。為了把妹妹救回來,他也拚命了。
其實盧三娘根本沒想過以一人之力硬撼長沙幫全體,她打的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
這一路,她不與人糾纏,可以殺的就殺,一時殺不了,便以輕功閃過。盧封的萍蹤渡可也是江湖一絕,由盧三娘施展起來,雖少了一分銳氣,卻增添十分靈巧,更適合以寡擊眾時,避擊就虛使用。
這不到三里的距離,她已經殺了十數人,白衣盡被血染,但她身上的煞氣卻一點也沒收斂,更加張狂。
她一路闖到長沙幫主船,身上也零零碎碎添了七、八道口子,但都不在要害上,所以不影響她的動作。
她上得船來,根本不說話,直接開殺。
長沙幫十二舵主同時上陣,卻也攔得辛苦。
「你是誰?為何要管蘆花蕩閒事?」長沙幫幫主是個年約四旬、妖嬈風流的寡婦。別看她是女人,在江湖上,她還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百毒娘子」,這不止是說她擅使毒,她的心腸和手段更毒。
「我是你姑奶奶,盧三娘!」盧三娘說話難聽,手底下的藝業更叫人發狂。她就是個不要命的,誰跟她對上,就要有丟命的準備。
但長沙幫這些人為什麼要夜襲蘆花蕩?他們就是一群趁著盧封身死來佔便宜的豺狼,還等著攻下蘆花蕩,從此吃香的、喝辣的,怎捨得拚命?
因此他們對上盧三娘,處處束手縛腳。
「你是盧封的女兒?」長沙幫幫主大恨,為什麼之前從未聽過盧封有個如此厲害的女兒?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今天把所有屬下都帶來了,就一定要攻下蘆花蕩。她對著被壓著打的十二舵主怒吼:「你們都傻了嗎?打不過就列陣、出暗器,困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