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夏晴恩
聽他的說法,他似乎尚無喜歡的女子,照他這般清心寡慾,那桃花劫到底何時才會來到?她可是等不及想學「疾光殘影」了呢!印歡出神地想著,沒發現一旁的樓西在聽見「飛石峰」後,瞬間露出詫異的神情,就連皇甫嗥月也瞬了一下眼。
「明明是座山峰,卻取名成谷,看來尊師也是個標新立異之人。」他莞爾一笑,同時極其自然的將手絹放入袖間的暗袋。
「家師確實較與眾不同。」她也同意,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待會兒你要去哪?」她問,開始好奇皇親貴族平日究竟都在做些什麼。
「今日得進宮一趟,在這之前,勞煩你幫忙準備早膳,別忘了樓西和你的分。」他溫聲要求,態度溫文有禮。
感受到他的和善,她沒有遲疑,立即點頭,紅唇邊不禁也浮現柔柔笑意,小臉美得像花朵綻放。
其實她正巧也想到灶房一趟,一來向大娘報告她成為皇甫嗥月貼身丫環的消息,二來也順道看看團團圓圓的狀況。那對姊妹和她同房,一早起來沒看見她,一定急壞了。
印歡轉身才走,一旁的樓西立刻出聲。
「王爺,她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丫頭,您又何必對她如此好言——」
「樓西,說說那飛石峰吧。」皇甫嗥月忽然斷話,雖然他的語氣溫和如昔,但眼裡卻多了一抹嚴厲。
樓西心一懍,連忙改口回答:「飛石峰以生長珍貴藥草聞名,峰頂終年籠雲罩雪,氣候不定,又有巨石亂飛,無道可通,若非有傲人輕功,實在難以順巖而上,至今尚無人能一窺那山頂風光,因此有傳聞,那飛石峰乃仙人修行之地。」「仙人?」想起印歡昨夜那一套巧異詭譎的迷蹤步,皇甫嗥月不禁挑眉。「若不是仙人呢?」
「您的意思是……」
皇甫皞月但笑不語。
其實會發現她,純粹是個偶然。
昨夜,藉著大石的遮掩,她將身影氣息隱藏得極好,若不是夜風忽然轉北,挾著一股花香拂過亭間,他也不會察覺不對勁。
三月桃花香,掬歡亭周邊雖植有桃花,可一律在南,上風處卻傳來花香,他才會懷疑有人埋伏。
本來,他是打算靜觀其變,誰料到皇甫韜說哭就哭——皇上面子何等重要,他只好先發制人,結果她的表現卻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面對殺氣騰騰的刀光劍影,她不驚不懼、從容有度,面對一國之君,態度也是不卑不亢,直率得讓人忍不住激賞。
想起昨夜她對皇甫韜不假辭色的模樣,玄幽黑眸不禁又浮現笑意。
打從第一眼起,她的眸子就是那般純然,澄澈得不染任何雜質,像是兩潭清泉,誘得人想要徜徉其中。
在她眼中,這世上沒有尊卑貴賤,只有正義黑白。
在她眼裡,他不是王爺,只是一個凡夫俗子。
因此在他心裡,她也不再只是一個可疑人物。
不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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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鉉皇宮,以鑒古湖為中心,分北宮城、東苑、南歲山和西御林,殿堂樓閣、宮館亭台四布,間以長廊彎橋、大路小徑相連,規模極廣,氣勢恢宏,建築無不壯觀華麗。
一入宮門,印歡便隨著皇甫嗥月穩斂的腳步,踩著寬闊石板路,一路南行。途中經過不少廳堂樓閣、石欄長廊,多少宮女太監穿梭其中,腳步匆匆,像是趕著辦事,可愈往南行,人影愈少,就連石板大道也不見蹤影,只有幾條如意瓦鋪成的小徑婉蜒在林園間。
紅瓦上雕著各式花鳥祥獸,鳥獸形態各異,卻是栩栩如生、靈活生動,彷彿下一瞬間,就要自瓦面跳出,叼走那漫天飛舞的彩蝶。
約莫又往前走了一刻鐘,一股濃濃書香忽然撲鼻。
前方,一間面闊五廳、上帶三間廈的雙樓書齋徜佯在綠竹之間,曦亮的日光自東方琉璃花台上斜斜照落,盈得滿室光輝。
琉璃花台上,幽蘭初綻,那翦翦花影映在素紗方窗上,雅致如詩。
西側水榭迴廊上,幾名宮女捧著鎏金漆籃碎步經過,喁喁私語柔得像花開,湖面斑斕花錦偶爾跳躍,傳來悅耳的跳水聲,氣氛既愜意又寧靜。
皇甫嗥月撩起袍擺,正要進屋,三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卻急匆匆的自長廊的一端奔了過來。
「睿王爺,這怎麼來了?不是還病著嗎?」三人遠遠的就揚聲道,像是急著留人,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跑到書齋前。
甫下朝,他們就聽見皇甫皞月入宮的消息,因此連奔帶跑的,就是為了趕到這兒見他一面。
皇甫皞月貴為皇族,相貌出眾、品行端正、滿身才華,雖只任小小典客,可誰都曉得他深受皇上器重,多少國事總與他參謀討論後才能下定論,朝中文武百官巴不得能與他攀上關係,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難得讓他們逮著了機會,一定得好好巴結一下。
「托皇上鴻福,風寒已癒。」皇甫皞月拱手作禮,態度溫文,不見半點皇族架子。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這兩、三年來,王爺似乎大病小病不斷,可真是令人憂心哪!」章大人一臉關懷,連連歎氣,彷彿病的是自己的兒子。
「是啊,您是我朝棟樑,朝中多少事都得仰賴著您,您可千萬不能有半點閃失啊。」譚大人也急道,阿諛之意,溢於言表。
眼看兩位同僚馬屁拍得順,方大人也不輸人,連忙接著討好。「章大人和譚大人所言不錯,下官聽聞紅參對身體有益,正巧下官府中有幾株紅參,不如今日下宮就差人送到您府——」
「方大人美意,在下心領,聽聞令堂近來體虛,你還是留著盡孝吧。」皇甫嗥月和顏悅色的婉拒,對於對方的家庭狀況,竟是一清二楚。
「這……」雖然他的語氣溫和,臉上帶笑,但誰都曉得這其實是個軟釘子,方大人頓時臉色僵凝,竟不知該如何下台。
「在下今日進宮,是來譯書的,這幾日病著,進度蹉跎不少,恐怕得忙到夜裡了。」皇甫嗥月忽然改變話題,眼神氣度還是那般溫和,但聰明人都曉得,他這是在趕人了。
方大人臉色更僵凝,雖扼腕沒能攀談太久,但也只能順著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便打擾了,不過還請王爺多多保重,這春寒料峭,下回還是乘轎來吧,有轎也好擋風啊!」
金鉉皇朝,只有皇親貴族和一品官才能乘宮轎,可這氣弱體虛的睿王爺偏要反其道而行,一年四季,總是步行入宮,實在令人百思不解啊。
「多謝方大人關心。」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點了個頭,便轉身跨過門檻,進入書齋。
後頭,樓西和印歡也跟著進去。
眼看著那頎長的身影就要走遠,一直處心積慮想討好皇甫嗥月的譚大人,顧不了宮廷禮儀,忙不迭厚著臉皮喊道:「對了,下官聽說您府上桃花——」急促的話語,在印歡回頭的瞬間,竟斷了聲。
原本印歡就不喜引人注目,自一入宮,便特意走在皇甫嗥月的身後,結果譚大人這一喊,走在後頭的她頭一轉,正巧和三人打了照面。
看著癡愣的三個人,她蹙眉不語,倒是皇甫嗥月快步走出書齋。
「譚大人,還有事?」他溫聲詢問,高大的身影,無巧不巧竟將印歡完全遮覆住。
「呃,是這樣的……」雖然已是看不見,但譚大人卻忍不住往印歡的方向多看了幾眼,眼神有明顯的癡癲。「下宮聽說您府上美人嬌艷……下不,是桃花嬌艷,不知這幾日是否能……」話說不到三句,又往一旁瞧了過去。
見狀,皇甫皞月不禁黑眸微瞇,忽然往前跨了一大步。
「譚大人的意思,是想到在下的府上賞花?」
沒料到他會突然貼近,譚大人嚇得幾乎從原地跳了起來,其他兩人,不禁也從驚艷中回神。
順著那看似溫文儒雅,實則蘊滿懾人魄力的身軀往上望,三人張口欲言,可一口氣卻莫名梗在喉間,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桃花絢爛,確實引人,不過各位大人又何必拘束小小的宅院?落霞湖畔,兩岸桃花灼艷其華,襯著春花綠草、瀲灩湖色,豈不更引人入勝。」皇甫嗥月似笑非笑的建議,語氣慵懶,卻莫名讓人緊繃。
「這……是、是啊,王爺說的實在對極了。」三人只能乾笑,卻還是不死心,眼兒一溜,連忙又道:「那改日,不如就由下官租艘畫舫,在那落霞湖上品酒賞花,屆時還請王爺賞光啊。』「再說吧。」皇甫嗥月淡道,態度模稜兩可,讓人捉摸不定。
三人相覷一眼,還想說些什麼,皇甫嗥月卻搶先一步。
「時間不早,想必各位大人一定還有要事要忙吧?」
「呃……這……」
「那就慢走,恕在下不送了。」長袖一揚,皇甫皞月再也不客氣,話聲一落,不待三人反應,便逕自轉身進入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