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於晴
「當家,小人是特地過來感謝當家。」
「感謝?」
「小人本不知當家來了春回樓,還是姑娘告訴我,當家為小人支付這一頓酒錢,小人定要過來感謝一番。」
「哦……」她有要付嗎?這是賴上她吧?還是誰替他付了卻推說是她支付?她一頭霧水,但料想一頓酒錢不會吃垮崔府,而她一直想好好謝謝這位名醫的。
只是……平常看這名醫到白府裡看她病時,總是一派正經,原來也是會來逛花樓的,她自當了崔舜華,還真覺得天地翻覆得亂七八糟呢。
「大夫……這絮氏舜華……」有救嗎?生死已定,但她總想騙騙自己。
「小人遵照當家吩咐,入柳家得柳葉月信賴,已定時上白府看病去了。」
原來大魏名醫是崔舜華差使的?舜華覺得有異,心跳加快。崔舜華心地有這麼好?專程找來大魏名醫去治絮氏舜華?驀地,她想起太后對絮氏的恨。
「那……絮氏舜華的病……」她力持鎮定地問著。
「絮氏舜華自幼底子不佳,雖然多病,但白家聘請的那些大夫早將她調養得差不多,如今她只是體虛,再調養一段日子,將與其他正常人沒有兩樣。」
舜華驚喜地起身,叫道:「你說的是真的?」
她就說!她就說!明明她十六、七時已經很少生病了,甚至冬天不小心著了涼,也不會像小時候病上個好幾天,她一直相信自己會強壯起來,因為她瞭解自己身體啊!
大魏名醫以為她在惱火,答道:「當家請放心,絮氏舜華已在小人掌控中,小人將柳小姐給的毒藥,定時混入她每日服用的藥物裡,她絕下不了床。」
舜華以為自己聽錯,私房裡靜默許久,她才輕聲問道:
「什麼?你讓她下不了床?」
「當家莫急,這毒藥總要不著痕跡地混入,才不會讓人察覺。」大魏名醫沒得到她的回應,冒險抬起頭,發現她面色死白,怕她在火頭上遷怒於他,於是趕忙再道:「當家請放心,小人有把握,一年之內,絮氏舜華必能如當家之願,在睡夢中死去,不會有人找著兇手。」
舜華全身剎那冰涼,雙腿失去力量,跌坐在椅上。
原來……搞了半天,崔舜華正是殺死自己的兇手!
第七章()
春神日那天,兩頂轎子錯身而過的密會,原來對方是柳家千金。為什麼與白起哥有婚約的女子要殺她?
太后要崔舜華殺絮氏之後以洩恨,原來,崔舜華早就動手了!
原來她是個蠢極的笨蛋,日日想著要做個好小姑,以為沒有人在乎絮氏之後,搞了半天,每個人都等著手裡的刀落下。
白起哥……沒有察覺嗎?還是白起哥在默許了?絮氏真的拖累他了嗎?
舜華捂著臉,只覺得十指冰涼,自臉而下,落入五臟六腑裡,凍得她好難受。明知白起哥不是那樣的人,但心尖上還是有剎那動搖。
也許,白起哥是下意識忽略;也許,白起哥有意指示,要不,為什麼與她沒有仇恨的柳家千金會想害她?
如果是以前的絮氏舜華,是絕對不會相信白起會動手的,但此時此刻,在她成為崔舜華幾個月後,她居然懷疑起白起了。
原來……她也是會被週遭環境影響信念,那……白起在經年,不若少年那般單純,她也不用太意外。
不,白起本就不單純,她早知道,但因為把他當自家兄長處處都會替他想,哪怕他後來一月難得與她見面一次,有時都覺得快不認識白起了,她仍然全心信他。正是因為這樣的信賴,白起有心要下手,太容易了!
沒有絮氏,也許他沒法再依附半個名門,但絮氏不在,皇室將會放掉對白家的監視,他可以大展拳腳了,何況那時他有家世清白的柳家了,對他只有好沒有壞,白起重利,當然明白什麼對他才重要!
她隱隱覺得思緒往偏路走,在找人遷怒,在找人當替死鬼,但她無法控制,最後,她受不了再懷疑白起下去,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把腦裡亂七八糟的思緒全拋諸腦後。
她美目通紅,拚命思索著。如果她連夜把絮氏舜華帶離北塘,去南臨去大魏,甚至去西玄都好,此刻帶走絮氏舜華,應該不算晚!
等到了他國,再找個真真正正的好大夫,把絮氏舜華體內的毒全去得乾乾淨淨,從此管他的北塘,就那樣落地生根……
然後呢?
她這個假冒的崔舜華呢?那時還會存在嗎?
因為絮氏舜華死了,才會有她這個假貨的存在;如果絮氏舜華沒死,又怎會有她呢?她又怎能帶走絮氏舜華?
她想起白起將皂球丟進湖裡的那一幕……絮氏舜華生前沒有得到過皂球,所以,不管她再怎麼拼,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嗎?絮氏舜華的命運真的無法改?
可是,她真的很無辜啊!她沒有害過旁人,甚至,沒有公開說過一句別人的不是,為什麼人人都要來害她?就因為她是絮氏之後?
她忽冷忽熱,只覺得自身快要大病一場,她現在不能倒下。絮氏舜華的生命在倒數計時,還在等她救……還在等著她……
先前她強自控制沒有痛打大魏名醫,讓他先走了,現在她狠狠咬著拇指,專心一致地想著絮氏舜華一事,是以沒有聽見門輕微地被打開。
有人自她身後猛然抱住她。
她渾身一顫,嚇得大叫出聲。虧得她正咬著自己手指,舉臂在前,要不,依來人的大力擁抱,早就碰觸擠壓到她柔軟的胸口了。
這一日連連被害的驚恐,令她反應極快,手肘用盡力量一推。來人一時不察,震退幾步,舜華立即起身奔前,動作一氣呵成。
她有這番靈敏的動作,是不是也該歸功在她冒充崔舜華經歷許多危險之故?要是那個還不懂世間惡人俯拾皆是的絮氏舜華,定會嚇得來不及反應!
她要拉開距離的同時,後頭那人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她吃痛叫著,置之不理,任著他扯裂她的束環。
她的長髮頓時披散,無所遁形。
她回頭一看,是名陌生男子!但陌生之中又帶幾分熟悉,她暗暗一叫,是先前欺伊人的那男子!
那男子也驚叫一聲:「不是青娥?」隨即驚訝又叫:「好美!美人兒,你這是……要嫁我了嗎?好!我娶!我娶!」
舜華聽得他胡言亂語,明知長髮早散,但她怒氣爆裂,根本不承認這種人會是她的夫婿!要她任命?絮氏舜華莫名其妙已經認了一次,要她再認一次,她還不如直接飛昇西方極樂算了!
她見過這非禮男子又湊了過來,不再遲疑,暴力舉起桌子,痛擊那男子。她趁機越過她,想奪門而出,但門推不開。
她錯愕。用力又推了推,聽得外頭鐵鏈撞擊聲,分明有人將門死鎖住了。
驀地,她腦中浮現青娥離去前,仍是行止緊張兮兮……
不管她再怎麼示好,還是要害她!還是要害她!她害過誰?她害過誰?她到底害到誰了?剎那間,舜華眼透恨意,咬牙切齒。
那是什麼?尉遲恭眼尖,在燈火通明下,瞥見丟在矮腳桌落的一把扇子。
他撩過珠簾,拾起那把扇子,一打開來,扇面正是北塘商人間流行的山澗瀑布,十個人裡就有九個人有這把扇。他想起他曾將同樣的扇子送給舜華,不由得回頭掃過二樓視野內的所有珠簾後的女子身影。
接著,他暗自失笑。事關舜華,他便處處在意了麼?
他看見一名大魏名醫喜滋滋地自梯間出現。這人有點眼熟……他想起來了。
他去白府時遇見這位大魏名醫,是替絮氏舜華看病的。這麼巧?
他對尉遲家的侍從道:「去問問嬤嬤,今晚崔當家來過麼?」他將扇子舉至鼻間輕輕嗅著。明明春回樓裡香氣甚重,但他總是過於敏感,似是聞到扇柄上若有似無尉遲家最新製作的皂香味。
北塘裡只有一個奉肥皂為聖物的女子,每天就算跟著他忙到半夜三更,也一定要沐浴才能入睡,時日一久,她一近身,即使身上配著香囊,他都能隱隱聞到她身上的皂味。
沒過多久,隨從回報:「當家,嬤嬤說今日崔當家沒來,但戚大少來時,身邊跟著俊俏青年,那時她沒注意,現在仔細想來,有那麼點神似崔當家。」
舜華怎會跟戚遇明湊上?喜歡戚遇明的該是那個崔舜華才是……他思緒一頓,發現自己居然算起她與戚遇明碰面的次數了。他又聽得侍從道:「嬤嬤說沒在第一時間認出來,是因為那俊俏青年笑容可掬,不像崔當家以往那般。」
尉遲恭尋思片刻,又道:「戚遇明在回字廳麼?」
「是。今晚當家包下了功字廳,戚大少在回字廳。」春回樓的字廳都是讓北塘商人談生意用的,雖然照樣有姑娘作陪,但姑娘純屬點綴,幾乎只彈琴,若然字廳裡的生意談成,這些姑娘就能多些獎賞,是以春回樓裡不賣身的姑娘們相當注重才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