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黃千千
只是,無論走到哪,總有人追問到哪;婆婆媽媽、伯伯叔叔都用著疑惑又憐憫的眼神看著她,認為她是在要小姐脾氣,紛紛勸她要和白品謙和好。
她哪有什麼資格要脾氣!雖然提分手的是她,但,她的心還是很痛,痛到幾乎要死去。
中秋前夕,沭浴在一片金黃光芒中的土地公廟前,土地爺爺的供桌上擺放著素果和餅乾,三炷清香的煙霧裊裊上升,日影拉長一個消瘦人兒的影子。
「土地爺爺,信女藍慧文,住在二十五巷八號,今天準備一點供品來祭拜,希望禰保佑我能順利回到刑警的工作,我會再準備供品來答謝,萬分拜託了。」她喃喃說著心裡最虔誠的祈望。
說完心裡的祈求,她將香插進香爐裡,才準備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瞥見大樹下一個熟悉的背影。
不用細看,也知道那粗獷的身形是白豐強,他身前站著一個嬌小的女生,那個女生好面熟,仔細一瞧,在心裡喊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唐姿辰。
自從那一年唐姿辰和白豐強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唐姿辰了。也正是那一年,因為白豐強的情變,她才會糊里糊塗和他上了床,種下如今無法收拾的後果。
她隱身站在土地公廟的圓柱邊,雖然聽不見白豐強和唐姿辰在說什麼,卻將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多年不見,唐姿辰還是那樣的優雅美麗,身穿淡黃色小洋裝,腳踩細跟涼鞋,白柔的臉上有著淡淡紅暈,嬌羞中,充滿柔美的女人味。
而正在等當兵的白豐強,雙手插在褲子兩側的口袋裡,平常吊兒郎當的痞樣不見了,難得一見的靦腆正經。
藍慧文在心裡嗤笑自己,大概除了學校的制服以外,她從沒有穿過任何裙裝,她這樣的男人婆,怎能跟小公主般的唐姿辰比?
她正飽嘗失戀的痛苦,現在只要看到這種柔美到像風一吹就會倒的女生,她就滿肚子火。
她這輩子再怎麼努力也達不到男人心中的標準。講話不夠秀氣,舉止不夠端莊,不僅變不成淑女,還跟男人沒兩樣。
沒想到白豐強對唐姿辰還挺癡心,這麼多年了,她從來不曾見白豐強再交過別的女朋友,原來為的是唐姿辰。
反正這輩子她是毀在白豐強手中了,連最愛的白品謙她都得放棄,看來她是永世不得超生,那她為什麼要讓白豐強好過?
不甘的故意從她心裡揚起,尤其對象是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她下手根本不需要留情。
那一天,白豐強莫名其妙吻了她之後,害她心神不寧了好久;而他這個痞子,居然從此消失不見,聽說是跑到台北去打工,現在是趕著回來吃中秋月餅嗎!
白豐強讓她的日子不好過,她為什麼要讓他的日子好過?
她跨步向前,大動作、大步伐,有意提醒前方的兩個人,不要再演出那些含情脈脈、卿卿我我的戲碼。
白豐強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看到是她時,唇角有著幾不可見的笑意。
唐姿辰也同時回過頭來,一看見藍慧文,下意識往白豐強高壯的身體挪了挪。
「臭小強!翅膀硬了哦?跟女生約會,還不怕死的約在土地爺爺面前,難道就不怕被別人撞見?」藍慧文挑動英眉,氣勢凶狠。
白豐強仍是一逕的笑,笑看她的脾氣,笑看她那凶巴巴插腰的模樣。反正他的心情很好,自從知道她和自家大哥分手之後,他就快樂得不得了。
唐姿辰膽怯地看著藍慧文;她是知道藍慧文的,只是因為年齡的距離,再加上家教甚嚴,讓她始終不曾和藍慧文有進一步的認識。
這個不太像女人的女人,有著眉濃大眼,留著一頭俏麗短髮,笑起來時豪邁爽朗,從小就和男孩子們玩在一塊,那是她羨慕又無法做到的事。
「你笑什麼?」藍慧文質問白豐強那副笑裡藏刀、一肚子壞水的模樣。
「你的頭髮是被狗啃了嗎?」白豐強伸出手想摸她發頂,卻被她頭一偏閃了開來。
「幹什麼動手動腳的!」藍慧文一把撥開白豐強造次的手。「你有沒有眼光呀,這是最流行的髮型。」
藍慧文揚高下巴,絕不承認她是因為在還沒跟白品謙分手之前,情緒失控,本來只是想要修修額前過長的劉海,卻不小心把頭髮剪成了狗啃的鬼樣子,雖然進了美容院讓髮型設計師修補了一番,但還是呈現出誇張的龐克風。
「跟土地爺爺求什麼?」白豐強還是一逕的笑,有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傻氣。
他躲她,躲了一個多月;與其說他在躲她,不如說是在躲避自己的心。那個衝動的吻,讓他感到害怕。
他這麼多年沒有交過女朋友,別人以為他是因為念念不忘唐姿辰,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跟藍慧文那擦槍走火的一夜,才是他沒有交女朋友的主因。
「你管我。」藍慧文以唐姿辰和白豐強為中心點,繞起了圈圈,挑眉打量這一對登對的帥哥美女。「小美女,這個白家小子不是好男人,我勸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唐姿辰一聽藍慧文那誇張的語氣和表情,忍不住笑了,淡淡地回說:「他是好人。」
「小美女,他要是好人的話,天底下就沒有壞人了,姐姐我奉勸你一句,越帥的男人越不可靠。」
對於藍慧文的奚落,白豐強依舊是一抹無所謂的笑意。「真金不怕火煉,你是沒辦法譭謗我的。」
唐姿辰嬌羞的微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藍慧文的調侃。
「是嗎?我倒覺得是日久見人心。以我對你二十二年的瞭解,你頂多只能算是破銅爛鐵。」
「文子,你今天很閒?沒有去抓壞人,倒有時間在這邊數落我?」白豐強涼涼反問。
「在失戀的人面前放起閃光彈,這是很不道德的事,你不知道嗎?」藍慧文氣呼呼地說。
「姿辰很久沒回來了,我們也很久沒有見面,我只是陪她到處走走、聊聊天。」
白豐強是在跟她解釋嗎?不過,她壓根不信他的解釋。「聊天嗎?我看你艷福不淺嘛,小心呀,舉頭三尺有土地爺爺,千萬不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什麼是見不得人的事?」白豐強明知故問。
藍慧文沒有正面回答。「你知道的。」
「這裡人來人往,而且還是在土地爺爺面前,你以為我能怎麼樣?」白豐強挑眉。
「其實你也大學畢業了,小美女的醫生爸爸應該不會再阻止你跟她往來了,加油呀,你一定可以抱得美人歸的。」話一說完,藍慧文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不是來搞破壞的嗎?幹什麼還要白豐強加油?
唉。藍慧文突然感到很心酸,悻悻然的轉過身。看唐姿辰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而她連嘴賤的本事都沒有,誰讓她是代表正義的警察。
「文子,你去哪?」白豐強對著她的背影問。
「回家啦!」藍慧文不耐煩的吼著,然後收拾了祭拜的供品,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夕陽西斜,白豐強卻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帶著孤獨和寂寞;他突然很想走上前,將她緊緊摟抱在懷裡。
只是,他腳下沒動,因為身邊那張帶著嬌羞的笑臉正小小聲的說著話。
因為不夠專心,所以不是很清楚唐姿辰到底說了什麼,他的心,正專注的追逐著藍慧文離去的腳步。
唐姿辰大概是在解釋那一年為什麼會不告而別,她有著不能抗拒父命的苦楚,更有著萬般不得已的苦衷。
他怎麼會有置身事外的感覺?好像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只是在旁聽別人的心事。
曾經,為了眼前的溫柔話語尋死尋活,甚至一度想要放棄聯考,怎麼才短短幾年,痛就不見了?待傷口撫平之後,才發現少年的愛戀全是虛幻的一場夢。
唐姿辰是個遙不可及的公主,而藍慧文卻平平實實的陪在他身邊。
現在藍慧文失戀了,那他是不是也該為她做點什麼,來回報她陪伴的情誼呢?
第6章
爸爸:
我想我的頭殼應該是壞掉了,明明被刺傷的是胸而不是腦袋,我怎麼會越來越笨,做出了這種決定?
不過,真的很奇怪,我現在是既難過卻又感到莫名的輕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情緒亂得一塌糊塗。
臭小強這個混蛋,老是攪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他老是做出一些……,唉呀,反正,他現在已經跟唐姿辰在一起了,唐姿辰就是唐醫師的女兒。
爸爸,你還記得吧?當年臭小強為了唐姿辰,可是逃家打架樣樣來,我還跟他……
我想我是喝醉了,居然想不起來要跟爸爸說什麼。
對了,爸爸,我跟品謙分手了。
***
這一晚,藍慧文到超商買了一罐啤酒、一瓶高梁,來到土地公旁的大樹前。現在的她,不用白豐強幫忙,三兩下就能爬上粗壯的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