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凱琍
「已經很晚了。」自從他那天沒把她留下，一切都太晚了。
「只要一點時間就行了。」
「你明天要訂婚了。」她必須提醒他這事實，別忘了他自己做的決定，是好是壞都要自己承擔。
「我知道，給我二十分鐘就好，十分鐘也可以。」以往她花多少時間替他煮飯，餵他吃飯，現在她連幾分鐘都不能給他？
「好吧。」就當她欠他的，最後一次，全都還清吧。
找了一家營業到凌晨的咖啡廳，他們坐下來各自點了飲料，等服務生送上咖啡和紅茶以後，彼此之間就是沉默。
何津羽不太習慣這種感覺，過去他們總避免在公開場合碰面，現在分開了就不用顧忌了嗎？他的身份是家族繼承人，他的狀況是明天要訂婚，他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我不能太晚回家，你有話就說吧。」
「我……我看到那個男人送你回來。」楊奇峰希望自己的語氣聽來不會太酸。
「嗯，同事幫我介紹的。」她坦承不諱，像在聊天氣，「我的年紀不小了，該為自己打算。」
她說得直接又實際，他幾乎無言以對，「你真的喜歡那個男人？」
「你可以跟別人訂婚，我就不能喜歡別人？」這還有天理嗎？他還真問得出口？
「我不是這意思。」
「幾年前我們分開過，你勸我多認識其他男人，還說碰到一個不好的，不代表全都不好，怎麼你現在不鼓勵我了？」
楊奇峰清楚記得當年的事，確實，那時他只想放她自由，讓她追求安穩的幸福，為何現在他卻割捨不下？這些年來她成長許多，他卻退化不少，是變得更自私了嗎？還是更依賴她，更不能沒有她了？
「可是後來……你又回來找我了。」難道她已不再愛他？
「沒錯，原本我可以接受我們的關係，至少我們都是單身，就算被發現，我也沒有道德和法律上的過錯，但你就要訂婚了，難道我還能回頭找你？如果我媽知道我破壞別人家庭，我怎麼對得起她的養育之恩？我妹還沒結婚，這種壞女人能做她的榜樣嗎？我在公家單位上班，我該怎麼面對同事和主管？」
最好他不要說想腳踏兩隻船，婚後還要搞外遇，她一定會把咖啡潑在他臉上，燙著了他也不管。
「你……說話不要這麼咄咄逼人。」失眠了一個月，他腦子一團亂，偏偏她變得口齒鋒利，把他逼得節節敗退，原本她不是這樣的，她寵他都來不及了，怎會對他如此冷酷？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我先走一步。」
「津羽。」情急之下，他握住她的手，忘了若有人看到怎麼辦？
多年默契，她看得出他慌了，因此放柔了語氣，「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選擇，我祝福你，也請你祝福我，好嗎？」
「我辦不到。」他不想放手，他不想。
「我可以，你一定也可以。」別讓她再像哄個孩子一樣哄他，可知她已心力交瘁？她不是聖人，她只是個女人，容易受傷的女人。
他仍僵著不動，一雙眼無助地望著她，彷彿她說的是要他去死，無奈之餘，她只能一根一根手指將他掰開，「明天你訂婚，希望一切順利，我就不克出席了。」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當然，在路上偶遇的時候，可以給我一個微笑，讓我知道你很好，已得到你想要的。」
他全身一顫，不敢想像那幅畫面，他怎麼可能微笑得出來？若真有那麼一天，他怕自己會緊緊擁抱她，就在路上給她一個深吻……
「保重。」她給他一個憂傷的微笑，隨即轉身離去，今天就讓他目送她背影，就讓他記得這勇敢的她。
不能回頭，因為視線已模糊，因為世界已傾盆大雨，而放晴的機會就跟回到從前一樣渺茫……
第7章
午夜前，楊奇峰終於回到家，一進門就扯開領帶，脫掉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以往他若這麼做，何津羽就會默默收起，不罵他也不管他，倒是他自己會認錯，黏在她身後賠不是。
明明有女傭會收拾，她仍堅持要為他而做，在他冰箱塞滿各式各樣水果，只要加熱就能吃的愛心便當，在這房子隨處都有她，廚房裡廚具特別多，浴室和衣櫃都有她的私人用品，不斷提醒他失去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寂寞中，手機響了，他很快接起，但不是何津羽，而是他即將要娶的女人。
「你人在哪裡？」游馨儀一開口就是逼問。
「在家。」
「你今天晚上去了哪裡？」
「找個朋友。」
「你倒是很誠實，我朋友看到你跟一個女人拉拉扯扯的，這怎麼回事？」游馨儀原本不相信，但朋友用手機拍下照片，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世界其實很小，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年頭傳播資訊太容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楊奇峰有點詫異，但沒有罪惡感。「我不想談。」即使她將成為他的另一半，他心中秘密無意與她分享。
「她是誰？你以前的女朋友？」
「不是。」他們不算男女朋友，從未公開過，只是地下情人。
「你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好像沒有她會死掉一樣。」現代手機功能高超，照片拍得很清楚，揚奇峰就像個被拋棄的男人，這一點讓游馨儀尤其擔心，若是他把照片的女人甩了，她就不用這樣緊張。
「你想太多了。」他沒有何津羽不會死掉，只會生不如死。
「我知道我們的婚姻有利益關係，但我會對你忠誠，我不想有一個搞外遇的丈夫，像你爸爸那樣娶三個老婆，我可受不了！」
她的顧慮他都能理解，他只淡淡提醒，「別提我爸。」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多少知道，楊奇峰和他爸親關係欠佳，他自己是二姨太的兒子，處境自然也不好過。
「明天我會準時出現。」這是他目前所能承諾的。
「好，我相信你。」她願意跟他一賭，只盼他能早日收心，否則她會很失望，很失望的。
掛上電話，揚奇峰轉向浴室沖操，一路上亂丟衣服，褲子，襪子，彷彿那人還會在背後收拾，還會在背後叮嚀他頭髮要吹乾，否則會頭痛，若他不聽，她就不幫他按摩，不給他親吻……
老天，她不該對他那麼好的，她是存心要他忘不了，這一定是她報復的陰謀！
然而，是他選擇了這條路，包括功成名就，身份地位……以及最深的孤獨。
頂級飯店中，訂婚典禮即將展開，為了兒子的婚禮，楊鎮旭和高怡蓁都盛裝出席。
「奇峰，恭喜你了。」
「謝謝爸。」楊奇峰看得出爸親很高興，眼睛都笑瞇成一條線。
從小他對父親是愛恨交織，恨父親娶了三個老婆，搞得家不成家，日日夜夜如戰場，矛盾的是他又盼望得到父親關愛，努力鞭策自己，表現自己，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愛情……
高怡蓁在旁注視這一幕，拿手帕抹去淚滴，今天是她驕傲而欣慰的一天，做個二姨太，沒有名分，也沒有專寵，她只有孩子們可以依賴，兩個女兒都已結婚，現在兒子也要訂婚，屬下們也是大動員。
「我知道了。」楊奇峰對父母點個頭，走向宴會聽旁的休息室，他的未婚妻正在裡面等待。
稍晚，在浪漫的音樂和燈光中，楊奇峰牽著游馨儀的手，走進可容納百桌的宴會廳，四周不斷閃起閃光燈，多台攝影機也同時開啟，這是神聖美好的一刻，至少在眾人眼中是如此。
等達官政要輪流玫詞後，一對新人在各桌之間敬灑，為了商場上的互利互用，這些故作熱絡的寒暄是必要的。
游馨儀從小面對社交場合，表現得落落大方，現在她是個完美的未婚妻，憑娘家的人脈和資產，未來也會是完美的董事長夫人。
「乾杯！」楊奇峰喝了一杯又一杯，相當豪氣。
他身旁的游馨儀低聲提醒，「你喝太多了。」
「沒關係，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至少喝慢點，還得撐到送客的時候。」
「知道了。」未婚妻說得有道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並非海量，但如果不讓自己麻痺，他不知該怎麼度過這一晚？
如果是何津羽挽著他的手臂，他也會多喝幾杯，卻是因為太高興，被她責罵也甘之如飴，想到那畫面，他胸悶到難以呼吸。現在這一刻，她人在哪裡？心在想什麼？可還記得他？
「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走路小心點。」游馨儀看未婚夫雙眼紅絲，是睡不好還是喝太多？她不用問也知道，他心底有別人，但她相信他的理智和野心，他們的結合絕對是天作之合。
楊奇峰走到樓梯角落，總算沒人打擾，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果然她還是不接，最後轉到語音音留言，他在嗶一聲以後開了口」是我。我想你的聽音，想聽你說祝我幸福，我是不是太貪心？如果這麼覺得，罵我幾句也好，不要當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