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已涼
許商央歎一口氣,看來要叫學弟撒手不管,八成比登天還要困難。
不過他也不打算勸,被人弄到這種程度還不反擊,也實在不符合他們的性子。
「OK,你想怎樣就放手去做,不用顧慮事務所。」這是他這個事務所負責人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持。
周邑初笑了,「還用得著你說嗎?」
得到學長和事務所的支持,他不再有顧忌,打算速戰速決,畢竟敵人已經出手,他自然也不會給他們防備的時間。
於是他馬不停蹄的展開反擊,先將自己遭受襲擊的前因後果披露給媒體,揭發這件有關土地開發案件的醜聞,攤在陽光下,讓公眾檢視。儘管好一陣子要被新聞記者緊迫盯人實在很煩,可是相對來說,也增加了他自身的安全。
期間,他接到了母親打來叨念的電話,什麼這樣危險的工作不如不干、再不回來就要直接到他家堵人等等,他一概當做耳邊風,好不容易恢復通話的室內電話又遭到拔除的命運。
因為他公佈的資料太過齊全,使得這件案子在社會輿論下早有定論,涉案的立委更是遭受司法調查,檢察官不敢吃案,至於襲擊他的黑道勢力,則由許商央負責處理。
「他們似乎不知道我們這間事務所是誰在罩的。」
許商央每回這麼一笑,便有人要遭殃了。
周邑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儘管不喜歡這樣的處理方式,可是有時候黑暗的勢力就得用黑暗的方法收拾。
自從他遭受襲擊到事件大略告一段落,已經一個多月,案件目前仍在檢察官那兒調查,但大體上沒那麼危險了,他終於可以回復過往自由的生活,而不必擔心會連累到她。
畢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她被人盯上……周邑初全身一顫,不,他不願想像那個後果。
總之,現在已無大礙,他拿出手機,上頭沒有任何來自她的隻字詞組。
她還在生氣?或是不願打擾他?
兩個答案都有可能。
電視台剛播報他遇襲的新聞時,她曾經與事務所聯絡,當時他正忙著應付媒體記者,只好請同仁代為轉告他無恙的消息,並抽空打了電話和發mail給她,但似乎沒聯絡上……
周邑初吐了口氣,情不自禁的揚起笑容。
三個月以來,他第一次這樣放鬆,拿起手機,在通訊簿中找到她的手機號碼,按下通話鍵。
「您撥的號碼,現在暫停使用……」機械式的女聲自電話另一端傳來。
周邑初一愣,以為自己哪裡搞錯了,不信邪,再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他有種很不妙的預感,抓起外套就往外衝。
許商央一臉困惑的看著他,「邑初,你去哪裡?」幹嘛跑這麼急?
「我有事!」他頭也不回的大喊。
生平第一次,他跑得這麼急。
一個三十歲、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大街上奔跑的模樣,實在太過詭異,行人們紛紛對他行注目禮,可是他渾然不覺,只知道再慢一步,也許有什麼事就要發生……
站到「等待」的門口,周邑初順了順氣,整理一下儀容,然後推開門,走進去。
裡頭依然瀰漫著優閒的氣氛、咖啡的香氣,還有……
「歡迎光臨。」明亮而活潑的女聲。
但發出聲音的人,卻已經不一樣了。
周邑初走至吧檯,看著那名陌生的女服務生,「儂……陶蔓儂在嗎?」
「呃?」誰啊?女服務生愣住,當看清楚他的容貌後,雙眼發亮。哇,這個男人好帥,可是表情好可怕。「你等一下,我去問老闆。」
說完,她往休息室走去。
不一會兒,老闆出現了,看見周邑初,一點也不意外。
「周先生,有什麼事嗎?」
還能有什麼事?
「儂儂呢?」他極力壓抑,語氣依舊逼人。
老闆不以為意,反而像是不解的側了側頭,以無辜的眼神瞅著他,「儂儂不做啦。欸,你不知道?她一個多月前就離職了……」
鏘。
有客人打翻杯子,發出清脆的聲響,新來的女服務生馬上過去處理。
周邑初整個人僵住,感覺自己的腳下好像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她……辭職了?」而且還是在一個多月前?
「是啊!還有別的事嗎?」
「她……去哪裡了?」
「唉,周先生,這問題怎麼會是你問我呢?我只是她的僱主,而你是她的男友,你不知道,誰知道?」老闆笑說,態度仍舊客氣,卻顯得淡漠。「你要點什麼?還是老樣子?只是儂儂不在,我沖泡的咖啡,也許不合你的胃口……」
不等他說完,周邑初轉身,衝了出去。
女服務生回到吧檯,「呃……老闆,剛剛那個人是誰啊?」好嚇人喔,該不會是來討債的吧?
老闆笑了笑,「他?不過是個笨蛋。」
一個徹頭徹尾的愛情笨蛋。
離開「等待」,周邑初跑回事務所,開車直奔「琴」。
途中,他打電話延後和委託人的面談。他從不幹這種事,可是沒辦法,面對眼前這種情況,他不得不承認,也許他們之間出了某些問題。
這時「琴」尚未營業,酒吧大門深鎖,他只好繞到後門,按捺住慌張,按下門鈴。
「誰啊?」陶允東打開門,看見周邑初,毫無表情的臉一沉,聲調平板的開口,「有什麼事嗎?」
「儂儂在不在?」
「她不在。」
什麼?
「她出去了嗎?什麼時候回來?她……」
「周先生。」陶允東打斷他的話,露出前所未見的冷硬臉色。「儂儂不住這裡了,搬走了。」
不好的預感成真,周邑初渾身冰冷。
「她……她去哪裡?」下意識的問出口,可是他直覺儂儂的舅舅絕對不會告訴他。
果不其然──
「抱歉,那是她的私事,我無可奉告。」
「我是她的男友!」第一次,周邑初在他人面前如此失控,失去了過往沉著的姿態。
「是嗎?很遺憾,現在不是了。」陶允東當著他的面,用力關上門。
天啊!周邑初撫著額頭,錯愕不已。
他靠在牆上,不敢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她走了,她離開了,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留給他。
想起一個多月前,她以哀傷的表情祈求他的一句話……當時他因為自己的感情遭受質疑而憤怒,所以什麼也不願多說。
你真正喜歡的人,應該是她,不是我吧?
她悲傷的言語,此刻在他的腦海裡迴盪。
他沒否認。
只是那樣簡單的一句話,也許他說了,她就會安心,他卻吝於給予。
他喜歡她,千真萬確。
他因而無法接受她將他的感情視作欺騙,然而這樣的心情,她始終沒懂,因為他什麼也沒說。
沒說他喜歡她,沒說他愛她,沒說在他的心中她早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星光一般燦爛、砂糖一般甜蜜,流露出純粹的、真摯的眼神,以全心全意的愛慕,滋潤了他的女孩……
所以他失去了。
剎那間,周邑初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倚著牆壁,背脊戰慄。
到現在為止,他的人生失去了太多,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餘力承受。
難得的星期假日,天氣晴朗,陶蔓儂烤了一些小餅乾,分送鄰居,然後開始打掃。
因為之前報考的夜校開學了,為了方便,她搬了家,意外的好天氣,卻只想窩在家裡,哪兒都不去。
或者說,來到這裡之後,她便過著淡得像白開水的日子,而這樣的生活卻也給了她深深的安全感。
突然,門鈴響起。
「來了。」陶蔓儂走去應門,「藍先生,有什麼事嗎?」
藍念青總是面無表情,讓她想起舅舅。
他手上提著一隻紙袋,遞到她的面前,「我們公司的最新商品,給妳嘗嘗。」他在一間頗大的食品公司任職。
「喔,謝謝。」陶蔓儂開心的接過紙袋,眼角餘光瞥到隔壁半掩的門裡,似乎有個人正在窺視。
她和藍念青閒聊了幾句,然後關上門。
藍念青是她隔壁鄰居言似青的朋友,一星期會有三、兩天跑來這兒住,儘管身材高大、長相帥氣,又事業有成,卻和她一樣都是甜食黨。至於躲在門裡的那個人則是言似青,據說是個插畫家……不過他好像不是很喜歡她。
陶蔓儂不以為意,喜歡啊討厭的,那種感情太複雜,她不打算多想。
現在的生活很好,她白天在舅舅介紹的蛋糕店做學徒,晚上則在夜校就讀相關科系。她不想靠別人,所以用自己存下來的錢租了房子。在這裡,她過得很充實,至少不用再為了比不上某人而感到自卑,成天懷疑自己。
她喜歡這樣的生活。
白天陽光普照,傍晚居然下起大雨,陶蔓儂慌慌張張的將晾在陽台上的棉被跟衣物收進屋裡,這才發現今天下午她都在發呆,忘了出去採買。
這下糟了,不過想了想,難得叫一次外送不算太奢侈吧?何況下雨天,她實在不想出門。
於是打電話給附近的披薩店叫了外送,她便賴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