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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陳毓華

    「這麼大費周章,不就我們三個人嗎?」數一數大馬車後面,還有一大三小的車,算是聲勢浩蕩了。

    「有一些部下也要隨我一起回袞州,大家一起做伴熱鬧,妳說是嗎?」他沒說這些人大部份是鏢師,只有一小半是他的隨侍。

    這麼多車,為的是要混淆視聽,從這裡到袞州起碼一個月路程,要在年關之前回到家,那麼一路上半點差池都不能有。

    即使現在時局寧靜多了,但說他杷人憂天也好,多此一舉也可以,反正他不會再讓浣兒冒一絲風險。於是告別了莊子裡的大家,車輪壓過碎石子路,留下兩行長長的車痕,一行人往北而去。以孫上隴的身份住驛站是最省心又安全的法子,但是他讓人沿路打聽乾淨安全的宿頭,包下整個客棧,無閒雜人等,車隊一到就可以投宿,安全無虞。

    就這樣走了一個半月,除了車上有一個真正的小孩以外,還有一個玩心重的半小孩,又加上開始學習寵妻的孫大將軍,原來預計一個月出頭能到達,只好一直沒有期限的往後延。

    幸好天氣轉冷了,冬雪一波強過一波,等申浣浣有天掀開車簾被飄雪沾到鼻子打了個噴嚏後,她終於有了要趕路的認知。

    被大雪困在路上可不是好玩的。

    一行人終於可以心無旁騖的直奔袞州了。

    他們抵達的那天,已經是臘月十一。

    新年將近的氣氛在袞州瀰漫,申浣浣注意的,卻不是那些各家各戶忙著的醃白菜、蘿蔔,採買各種過冬食品的忙碌景象,她被飛簷翹角的吊腳樓,河上無數停泊的畫舫給吸引住,人攀著車窗,身子一直往外探,要不是有孫上隴盯著,她準會因為太過專心看風景而掉了出去,變成袞州的笑話了。鏡江水面反射著日光,怕看久了會眼花,他不讓她看太久,撩起車簾指著不遠處。

    「到家了。」

    孫崇虎聞言一陣歡呼,不等車停穩就急著要一馬當先的下車。

    「這野小子,回到他的地盤就這樣。」孫上隴沒阻斕,任他皮猴似的下車去,跳進靜叔的懷裡。

    申浣浣隨後下車,打量著眼前在夏天的時候應該是綠蔭叢叢的獨立小樓。

    「那是金錢樹、丁香花,妳以前最喜歡爬上去乘涼。」

    對孫上隴的這套回憶她很沒辦法,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瞥見她困惑苦惱的表情,勸慰的說:「我並不是要勉強妳想起什麼,是希望妳喜歡這裡。」他與她並肩,看著光禿禿的枝桿。

    自從她留下兒子不見了後,他索性辭了所有官務回袞州來,想不到袞州也沒她的蹤影,這些年他四散家財,為的就是要探聽她的消息,只可惜不是捕風捉影,要不就是毫無根據。四年,他的心一年涼過一年,也不斷責備自己,他以為這輩子非得帶著這份負疚走下去,永遠的失去她了。

    然而峰迴路轉,在他怎麼都想像不到的地方,他的浣兒失而復得!儘管她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不要緊,能夠一家團聚,便再好不過了。

    「爹、娘!」粉嘟嘟的小臉上漾著開心笑容,孫崇虎從靜叔的身上溜下來,乖乖的站到父母身邊。

    「爺、浣兒……歡迎回來。」靜山的臉上多了幾條歲月的痕跡,看著浣兒的眼中強掩著激動還有感情。

    「我不是……啊算了,你好。」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反正她也讓虎兒喊了一年的娘,只怕刻意澄清又傷了小孩的心。

    「夫人!我的小浣兒。」梅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靜山招呼道:「別在外頭說話了,這趟路趕回來應該也累了,梅花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有話進屋裡說吧。」惜口如金的他居然破例說了這麼長的話,不只孫上隴訝異,就連孫崇虎也張大了嘴。

    孫上隴又看了看申浣浣,可話卻是對著虎兒說的-

    「那麼回到家的時候要說什麼?」

    「我回來了!」

    孫虎崇一馬當先的衝入院子。

    申浣浣覺得有趣極了,也有樣學像的朝著門口喊,「我回來了!」

    孫上隴怔了下,一段老舊的記憶湧了上來,喉頭哽了兩哽,好一會才能平復這股激動。

    他想起多年以前,有個瘦巴巴的娃兒在夏日時節來到他家門前,也用那奶著的聲音大聲的喊……我回來了。

    靜山和梅花都怔了。申浣浣看看眾人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忍著什麼,她不想探究,視線轉向大門。「我可以進去了嗎?」

    孫上隴點頭。

    靜山和梅花異口同聲,「歡迎回家。」

    申浣浣這時候才有了真實感,舉步往那扇陌生的門裡去。

    第9章

    不到兩天,申浣浣就跟梅花、靜山混熟了。她從來都不是那種非要嚴守份際,主人跟僕人之間要劃一條大鴻溝的人。由於年關將近,要忙的事情很多,梅花要想年菜菜式、清掃庭院、張貼對聯、準備紅紙剪窗花和福字花樣,還要叫靜叔上山砍竿子預備放炮仗用。

    忙得跟陀螺有得比。

    怎麼看,申浣浣都覺得自己很難置身事外。

    她主動要求負責採買過年的時令食品,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就讓梅花紅了眼眶。

    申浣浣連忙搖手。「梅姨,您先別感動得太早,我可是會買我喜歡的吃食,到時候您看不中意,可不能打我屁股。」

    「我怎麼看妳都是我的小浣兒,她以前也一樣貼心可愛。」梅姨,妳這樣說我很難回答欽!她無聲回應。

    梅花當然知道她的難處。「梅姨知道妳愛吃什麼,我給妳列張單子,這些買齊了,其它的就隨妳喜歡。」

    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是用在這裡。

    「梅姨,妳放心,有我跟著去,不會讓她太亂來的。」從書房裡出來的孫上隴放下手裡的棋譜。難得浣浣這麼來勁,他怎能缺席?!

    這些年他心裡的煎熬沒有人知道,好不容易人回來了,他恨不能把她放在自個一抬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我哪裡亂來了?!我是想說幫個忙,這樣飯也才吃得香。」

    「爺也要去嗎……」梅花卻不是很贊成。

    「怎麼?」

    「浣兒一個人去怎麼亂都有限,爺跟去,亂子只會多不會少的。」她嘀咕著。

    「咳。」他咳了聲掩飾尷尬。申浣浣把竹籃遞給了他,竊笑。

    「爺,像風雞、乳羊那種太累贅的東西請販子直接送到家就可以,您可千萬別扛著逛大街。」這兩個人出門真教人不放心。

    孫上隴打哈哈過去。梅姨沒提醒,他還真會疏忽了。

    兩人走出家門,到處可見趕著辦年貨的人潮。

    「家裡每回過年都這麼豐盛熱鬧的嗎?」申浣浣問。

    「也不全是,有很多年我都在外頭,年節多是應付著過去的。」想起他也曾丟下她一個人過節,還不只一回,他欠她的層層迭迭數不完了。「今年因為有妳,我們全家團圓,梅姨說一定要熱鬧熱鬧才行。」

    「浣兒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女孩子,活在這樣備受寵愛的家庭裡。」

    「又說傻話,妳本來就是她。」

    接下來,證明了孫上隴的話不假。

    一對璧人在路上走著引起許多注目的眼光。

    「浣兒姑娘妳這些年都上哪去了?我娘想妳想得緊,妳這些年可好?」

    「浣兒,妳可想到要回家了,妳可知妳大哥都娶妻生子了?」這個是比較道聽途說的一個。

    「申浣浣,對吧?妳是申浣浣,我退伍了,妳忘記我了嗎?我是小富子,伙頭軍那個,我現在跟同袍開了家灶頭飯館,妳有空來瞧瞧。」

    「浣浣、浣浣、浣浣、浣浣……申浣浣……申浣浣……浣浣……」

    生張熟魏,呃,不,對現在的申浣浣來說,那一張張陌生卻熱情的臉孔都朝著她喊同樣的名字,她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孫上隴把她摟到身邊。「各位鄉親,這會兒大家都忙,也不是敘舊的好時機,年初一歡迎大家到我府上來走春喝茶,也好讓浣兒瞧瞧大家。」

    眾人聞言哄聲道好,揮手道別,散了。

    純樸又熱情的鄉親,能住在這兒的人都是好人吧……申浣浣這樣想道。

    「被嚇到了嗎?」他低下頭問。

    「有點。」

    「沒事的,他們都是老實人。」

    「我知道。」沿著河渠砌的一條石衢道,來到東門,袞山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賣小吃的、零碎玩意的、耍把戲、算命的,更是卯足了勁的大聲吆喝,豬肉攤子殺好的豬是一隻隻的,大白菜跟蘿蔔還帶著青梗跟黃泥,大塊的燻肉燒烤爐子一隻隻大黃鵝滴著油,鏡江的魚活蹦亂跳。

    至於賣姑娘喜愛什物的,潤蒙如霧的緙絲、滇紅的織錦、靡紫的紗羅、天水碧的綢緞,看得人眼花撩亂,好想把每一條美麗的巾子都帶回家去。

    歌舞昇平,民生富庶。

    袞山城能有如今的景象,孫上隴居功厥偉。

    他主張與各國邊境的遊牧民族交好,鼓勵通婚,貨物自由買賣,一來二去,嘉惠了許多比較貧瘠的區域人民,且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原來就小康的袞山城越加富有,直逼京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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