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陳毓華
「請把藥草種類說給我聽,我回去拿。」反正她全身都濕了,再多濕一會兒也不算什麼。
「使不得。」
「什麼使得使不得的,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你囉唆什麼?你沒看我大哥流那麼多血,要是沒有止住血會死的。」她忽然靠近他,圓眼還眨著,亮晃晃的刀就這樣架上他的脖子,一簇火苗在她烏沉的雙眼中升騰。她漂亮的眼睛有種司徒雲潤在別的女子身上看不到的堅韌,終究妥協了,歙唇念了一串藥草名稱。一念完,那把小刀也不見了,她人已然衝進大雨裡。
性烈的姑娘,像團火般。
其實她就算不拔刀,他也會把藥單說出來的。
她關心則亂,主子的傷勢真的只是血量看起來比較驚人而已。
「你讓她走了?」善舞走了出來。
「她!拿刀子恐嚇我,我能不給嗎?」但他臉上沒懼怕驚恐,只是莞爾。
「什麼?她不知道你是誰嗎?居然敢拿刀架你脖子?!」善舞訝異得瞠大了他細長的眼。
「我是誰?不就是個大夫。」司徒雲潤撢了撢被雨濺濕的下襬,進廟裡去了。
想當然耳,事後孫上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刮她的臉。說什麼人家年紀大上她一截,就算心急也不能把刀子亮出來,那跟土匪有什麼兩樣?「我一疏忽沒盯住妳,妳連愛惜自己都不會。」
「大哥一沒事就會罵人,精神氣力都回來了?」看看能不能把話題轉移,她移她移她乾坤大挪移。
「是啊,所以有力氣跟妳算帳了。」他怎麼會不清楚她的小把戲,即使真的捨不得打罵,該教的還是要教。
「算帳?」剛剛那串連珠炮還不算喔?
「把這喝了。」
「又是藥?大哥,我已經連續喝了好幾天,你饒過我吧?」申浣浣搗著嘴,用食指打了大叉。
說什麼怕她風寒入體不自知,非要她照三餐喝,就算病秧子連續喝了好幾天也該痊癒了,更何況她勇猛得像條大蟲。
低頭去看那放在茶几上烏漆抹黑的湯碗,怎麼又會是她的?
孫上隴才不理她的求饒,把藥碗遞過來。她無奈接過,捏著鼻子往肚子裡灌,湯藥下了肚,苦得她從發尖到腳指頭都哆嗦了一回。
「浣浣,妳這補氣砝寒的帖子就是司徒開的方子。」
她伸長舌頭,想吐去那股子苦味。
「你們串通起來蒙我?」
「是為妳好。」
「他哪是什麼大夫,那天你受傷他身上卻連傷藥都沒有,我吃了他的藥了不起拉拉肚子,但是大哥,你醒醒,他搞不好只是個江湖郎中、蒙古大夫、遊走方士,騙吃騙喝罷了。」
孫上隴眼睛差點凸了出來,他抹了下額頭哭笑不得的道:「蒙古大夫、江湖郎中?妳……」
「我說錯了嗎?身為軍醫連個隨身的醫匣都沒有,以後要是戰場上的士卒們受了傷,找誰救命?」
「妳真的誤會他了,司徒是雲山上的祭司毒王,他不是普通大夫。」
「毒王?」
「我讓他刺上一刀,他答應當我的謀士。」
他的傷竟然是這麼來的-
男人的友誼,她不懂。
第3章
「浣浣,男子漢俯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要是太平盛世當頂天立地,光明磊落,可今逢亂世,就連皇室中也有人想圖謀疆土,男子漢必當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還給百姓一片安居樂業的樂土,可是這樣的事情,一個人起不了作用,司徒跟善舞都是百年難得的不世之才,我不收為己用,要是被他國的將領延攬,是我火鳳國的損失,更是人民百姓的損失。」
孫上隴說這話的時候,兩池如濃釅黑墨的眼散發飽滿的光芒,直直的灼進人的心裡去。
「善舞長袖善舞,適合待在官場,幫我應付朝廷那些大臣,司徒的專長妳是知道的,我希望他們會是我的一雙臂膀。」經過多年歷練的大哥早就不是單純的男子,他早早磨礪出一份超越年紀的內斂和穩實,他是要做大事業的人。看她發愣,他清涼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芙蓉頰,有些寵溺的摸了她的頭,無奈的笑,「妳啊,就是毛毛躁躁的,把妳丟下我還真的不放心。」
「大哥……總有一天要離開浣兒是嗎?」男人上戰場,女人只能在家裡頭望眼欲穿的盼著,她也要做那樣的女子嗎?
不!她不想,她不要!
「大哥,我不想只能在家裡等你回來,你答應過我,走到哪都要帶著浣兒的,浣兒這些年沒有求過你什麼,就只有這件事,我不想苦苦的在家裡等你回來,你帶上我,我要跟你在一起!」
「妳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不能讓妳上戰場去冒險。」
她的睫毛撲閃閃的,掩映著眸裡的點點星光,她蹲下,索性把臉趴在孫上隴腿上,撒起嬌來了。
「傻丫頭,在軍營裡一切講求服從命令,妳這樣子,我沒辦法做事。」他不想讓這如花似玉的妹子暴露在那些大老粗眼皮下,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真的不行?」
「不行,這件事到這裡為止,以後也不許再提了。」
被打回票,還是很嚴峻的那種。
好吧,按下就按下,她總是會想到辦法的。
隔天,孫上隴派人把已經閒置很久的將軍府大肆打掃整理,三日後讓她還有梅姨、靜叔住了進去,至於舊宅就留了幾個信得過的僕人看守。
將軍府雖然換了主子,依舊保留了南平大將軍在時的佈置,孫上隴不想浪費金錢在這上頭是其一,其二,孫宅人丁單薄,算來算去還不滿一隻手,也沒人會去講究,當然申浣浣也不是那種注重舒適華麗的人,而且當她發現後院距離前院大廳,也就是孫上隴辦公的地方就那幾步的距離,差點沒樂翻天。
這-應該算是她大哥變相的讓她可以時刻看見他的做法吧?
她喜孜孜,又喜孜孜。
司徒雲潤前來道賀。她心情太好,很樂意的奉茶待客,兩人在花廳坐了下來。「承蒙主子不嫌棄,在下也住在將軍府的西廂。」
「這房子這麼大,大家一起住比較有伴。」她花了兩天時間還沒摸清楚這府邸呢,分一點給別人住真的無所謂。
「浣兒姑娘天真可愛,要是哪天在下受傷了,希望浣兒姑娘也能將心比心的這麼為我付出。」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是大名鼎鼎的毒王大夫,哪需要用得著我?司徒先生別開玩笑了。」
「我說真的。」
「你不是因為我罵你江湖郎中、赤腳大夫才故意這麼說來整我的?」
「原來浣兒姑娘對我印象這麼深刻。」他自嘲道,「在下不曾聽聞主子提過妳對我的評語,今天聽到,真是無比驚艷。」
「是我失言啦,孫上隴是我大哥,你也算是我大哥,只要你對我好,我也一定會對你好的。」
「妳這麼多大哥。」司徒雲潤苦笑。但她應該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吧?!他明白牛不飲水強按頭的道理,來日方長,他會打動她的。
「大哥多多益善啊。」申浣浣甜笑裡帶著俏皮,讓人心動。
她的心裡已經有了男人,即是那第一個讓她安心托付的大哥,她不需要別的男人,這是她從很早以前就懂了的事,以後也不會變。
時光荏苒,轉眼間五年光陰一晃而過。
三杯清香碧茶裊裊冒著煙絲。
將軍府的大廳太師椅上,坐著品茶的孫上隴還有兩個心腹。
三人看似笑談,談的卻是即將要扭轉乾坤的大事。
「主子還記得多年前的奪糧之事嗎?事後雖然查明是那些元氣大傷的沒落士族遭人峻使所為,可是這次從京城傳來的消息指出,此次藩王以匡扶正室為由,發動兵變也跟這些士族難脫關係。」善舞說道。
亂世裡,大片的田莊被毀棄,士族雖然不事生產,然而代代仰賴田產農租,失去財力來源,再也無力撐起龐大的花費用度,家族門第毀於一旦,為了活口不得不鋌而走險。
「依屬下得到的消息顯示,藩王舉事,除了勾結外寇,裡應外合,士族的精英近半都參加。」
「這些藩王什時候不鬧事,偏挑這節骨眼,根本是看準了我們鞭長莫及。」司徒雲潤附和。
「但咱們軍隊要揮師南下勤王,我們需要武器還有銀子。」這才是要發愁的。
婚姻向來是募錢的最好手段,武器、糧食、募兵,花錢如流水,那可是得要有金山銀山才能供得起的。
孫上隴打仗多年怎麼會不清楚。
「半個月前,不是有袞山城的富商來向將軍你說親,你要是允了,大把的銀子就有著落了。」
「不只富商,一個月前是郡守,前兩天是棰城的城主,咱們將軍真是炙手可熱啊。」
「可惜的是,不是讓你推了,不然就是敗在咱們浣兒姑娘的小姑嘴臉上,你們兄妹倆合演這出大戲,我是怎麼也看不懂。」
看美人就像看一棵白菜,也只有他這位主子才辦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