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綠風箏
埋在消防隊員背上的臉抬了起來,他看見了那副黑框眼鏡,顧不得攔阻便激動的迎了前去。
莫顯雅完全說不出話來,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他。
他怎麼會來?於逸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緊咬住嘴唇,不敢出聲,生怕這只是虛幻。
消防隊員放下她時,餘悸猶存的她仍一臉的惶惑。
於逸堯緊緊握住她的手,心疼的望著她。
明明是從火場逃了出來,她卻渾身冰冷的不斷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他安撫著她飽受驚嚇的靈魂。
她想要像平常那樣擠出一朵笑容給他,結果卻是哭笑不得的難看表情,雙腿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整個人幾乎軟倒,眼明手快的於逸堯旋即一把抱起她,全然不費吹灰之力。
「別怕,你安全了,別怕!」
她挨靠著他,不時顫抖的小手緊緊的揪住他的衣服。她平安了,她沒有死,她又可以看見於逸堯了。
當他抱著她往外走,莫顯雅忍不住回頭看向那曾是被她視為避風港的老公寓。
幾乎都燒光了,什麼都燒得精光了,她的棲身之處、她的生活、她的記憶,還包括她的……
「我的筆記本——」她驚慌失措的掙扎著。
她忘了把那邊綴滿花朵的硬皮筆記本帶出來了!
那是於逸堯送給她的,裡頭寫滿了於逸堯告訴她關於現場丈量的注意事項,還有許許多多工作上的心得經驗,而她竟然糊塗的忘了帶出來。
她怔怔的回頭望著化為灰燼的小窩,一臉的泫然欲泣。
笨蛋,她這個大笨蛋,她怎麼會忘了那麼重要的東西!
「什麼都別想了,別再管那些身外之物,唯有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們回去吧!」
「回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回去哪裡?
「對,回家。」
於逸堯決定把她帶回家,好就近看管。
這場火不只把她嚇壞了,也將他折騰得夠慘了,她可是截至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在他身邊做足滿月的助理,像這樣千載難逢的紀錄保持人一定要好好保護。
再者,他很小氣的,莫顯雅想賺他白包,門兒都沒有。總之,她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他頭好壯壯的活下去才行,一毛錢都休想訛詐他。
於逸堯用冠冕堂皇的說詞來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殊不知,早在他們見面的第一天,他那宛若銅牆鐵壁的心早已注定要因為莫顯雅而出現裂縫。
誠如她所說的那樣——他,需要她。
走進了於逸堯的家,莫顯雅仍處緊繃的情緒裡無法放鬆。
她在試圖逃離火災現場的時候,把自己弄得渾身都濕透了,以至於現在的她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她身上披著於逸堯的外套,小手被他的大掌牢牢的握住。可不管於逸堯握得再緊,她手心的溫度還是冷的。
為了防堵心裡的恐懼崩潰,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盡可能的想要表現出鎮定的模樣,可偏偏她越是忍耐、越是想要對於逸堯擠出微笑證明自己沒事,臉上的笑容就越是苦澀,表情也越難看。
於逸堯拿了一套乾淨的睡衣給她。「趕快去洗個澡,讓自己舒服些。」她點點頭,勉強扯動蒼白的唇色,那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看得他心疼又無奈。
好不容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照理說應該要放鬆了,莫顯雅卻呆滯的坐在沙發上,一逕的沉默。緊緊交握的雙手不時還會出現顫抖。
於逸堯坐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故意和她面對面的互望許久,忽地,他蹙起眉,伸出手二話不說就取下她鼻樑上的眼鏡。
莫顯雅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直到看見他把眼鏡遞到她面前,她才訝然的輕喃,「裂了……」
「你都沒發現眼鏡已經壞了嗎?」他盡可能的把聲音放得輕柔。
她搖搖頭,暗黑的眼眸沒了於逸堯記憶中的澄澈光輝,像是蒙塵的水晶,顯得迷惘又困惑。
「眼鏡還把你弄傷了。」他指了指她眉尾的血痕。
右邊的鏡片呈現蜘蛛網般破裂,斷損的鏡框還在她眉尾劃出傷口。
原來是受傷了,難怪剛剛洗臉的時候,眉尾處一直傳來刺痛的感覺。
莫顯雅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弄壞的,氣爆引起了火災之後,她的世界就是一片混亂。
於逸堯的眉皺得更深了。
不行!她得放鬆下來,然後好好的上床睡一覺,而不是用那雙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得他提心吊膽的。
於逸堯思索了須臾,遂而起身走向廚房,先是在櫃子找出了他人贈送的純麥威士忌,再翻出了一隻杯子,扭開包裝瓶蓋,毫不猶豫的斟了半杯酒,然後回到莫顯雅面前。
「喝下去,它會幫助你完全放鬆的什麼都不再想,然後好好的睡一覺。」她望了她一眼,也接受了他的建議。
接過酒杯的時候,她的手還顫了一下,多虧於逸堯幫忙托穩杯子,才沒把杯裡的酒液灑個精光。
莫顯雅微揚起下顎,像是個剛從沙漠歸來的旅人,渴極了似的喝著。
興許是不適應威士忌的濃烈刺激,嚥入喉嚨的瞬間,她臉上表情抽皺了下,蹙著雙眉緊緊的閉起眼睛……
「別喝那麼急,會嗆到!」
於逸堯還來不及把杯子從她嘴巴挪開,她已經嗆咳了起來,他放下酒杯坐到她身邊,趕緊伸出手掌幫她拍背順氣。
她漲紅了臉,拚命的咳著,樣子真的好慘。
「好多了嗎?」他抬眸問,這才發現了她眼裡迅速漫起的濕意。
她扁了扁嘴,接著緊緊咬住自己的唇,硬是要把嗚咽關在嘴裡。
於逸堯想也不想的伸手攬過她的身子,將她摟進胸膛——
「想哭就哭,不需要逼自己忍耐,只是宣洩一下情緒,沒有關係的。」他的嗓音聽起來沉毅低緩,就像是大提琴的琴音,帶來心靈的撫慰。
莫顯雅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把自己的臉埋進他胸口,他的氣息定住她的不安,沒多久她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她其實一點也不勇敢,甚至還很怯懦,當她獨自茫然的面對著黑壓壓的火場,她真的被嚇壞了,她害怕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死去,面對生命進入倒數階段的心情真的太煎熬了。
於逸堯說她可以哭,他說只是發洩一下情緒沒關係的,既然這樣,她就可以好好的痛哭一回了,因為她真的嚇壞了。
她放縱自己怯懦的淚水恣意奔流,放縱自己得以不再苦苦壓抑恐懼,她感受自己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保護著,她是安全的。
於逸堯沒有再說話,安靜的陪伴在她身邊,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懷裡倦極的睡著。
拂開了她臉頰上的發,取來醫藥箱往她的傷口抹上一層薄薄的藥膏。
「睡吧,好好的睡,等明天醒來就把今天發生的意外,當作一場噩夢給徹底忘掉。」他低頭吻去她睫上的淚水,目光泛著不曾有過的柔情。
莫顯雅在一個充滿陽剛氣息的房間裡醒來——
迷濛的眼神有些渙散,看得出來她整個人還處於一種將醒未醒的狀態。
逸出輕淺的一記喟歎,她翻了翻身子,好像隨時都可以再度睡去似的賴著床鋪不肯離開。
「醒了?」耳邊響起一記低沉輕柔的男嗓。
「嗯……」迷迷糊糊的應著。
她貪戀舒服的閉著眼睛,摟在懷裡的柔軟棉被聞起來味道極好,揉合了男人的陽剛氣息跟沐浴後的潔淨乾爽,十分宜人,跟她認識的某個人氣味十分相近,好像是……呃,是於逸堯,這被子有於逸堯的味道。
這個結論讓她的唇不自覺的抹開了彎線。
耳朵隱隱約約傳來窸窣聲,像是有人正在更衣,伴隨著木質傢俱的推拉聲……
等等,這屋裡該不會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人吧?
下一秒,原本迷濛的雙眸瞬間瞠大——
「早。」於逸堯站在床邊,彎下身子湊近她,好笑的望著她震懾錯愕的表情。
「呀——」那張湊得老近的臉讓莫顯雅彷彿遭到雷擊,倏地正坐起身,瞠目結舌,腦袋頓僵,兩眼發直的望著他溫暖微笑的臉龐。
許久,混沌的腦袋開始運作,她支離破碎的思緒開始慢慢回籠,一點一滴的把關於昨天那場可怕災難的記憶迅速的重整組合,連帶的一併解釋她為何會在這裡醒來。
於逸堯幾乎要被她的模樣惹得一陣失笑。
「睡得好嗎?」
「……很、很好。」一個男人問女人說「睡得好嗎」,這種畫面怎麼想都太曖昧了。一股熱潮洶湧的漫上莫顯雅白淨的頸腮,染得她滿臉通紅。
「看來你對我這張TEMPUR床很滿意。」
在經歷過昨晚那場意外後,於逸堯想了許多,也更加篤定想要跟她談戀愛的念頭。
不是愛情遊戲,莫顯雅不是那種可以隨意在愛情遊走的女人。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個性裡的擇善固執跟死心眼他都看在眼裡,她是愛上了就要認真的女人,而他,也想要好好的,認真的跟一個女人談戀愛,然後帶著這個女人到外婆面前,把她介紹給外婆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