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廉價狀元

第12頁 文 / 千尋

    他瞪了二弟半晌,明白自己實在莫名其妙。

    軒轅鈺也受了波及,她興高采烈邀軒轅竟出去逛逛,但他沒心情。

    「不然,咱們去騎馬?」他沒應聲,從頭到尾,她出了十幾個點子,試著讓他心情好轉。

    沒想到,他煩過頭,問:「你沒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害她氣得嘟起嘴說:「不理你了啦!我要去找尉遲哥哥,他一定肯陪我出去玩兒。」

    軒轅鈺的挑釁沒讓他心煩,不多久,她刻意挽著尉遲光從他窗口走過,他亦無所謂,反而鬆了口氣。

    軒轅竟走回安前,拿起毛筆,久久,落筆書成「抱歉」二字。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

    夜半,他輾轉難眠,起身,從將軍府騎了馬往未秧村飛奔。

    一路上,他快馬加鞭,追趕著天上明月。

    待他回到未秧村時,又是夜半時分,整整十二個時辰,他沒下馬,也沒闔眼。

    未秧村裡,夜不閉戶,沒有宵小闖空門,沒有盜賊搶掠,這裡的治安堪稱全國第一。

    推開曹璃的家門,他毫不猶豫地走到她的床邊。

    她睡了,睡得很安穩,像個娃娃似地,月光照進窗欞,他看著她的睡顏,那股堵的胸口的氣鬆了。

    拉過椅子,他靜靜坐在床前,什麼都沒做,單是看著她的睡顏,就感覺心情愉悅。

    他喜歡她,喜歡到她和尉遲光太親密時會不舒服,喜歡到一個小娃娃貼在她峰上,他也不舒服,他想要獨佔她,卻發現她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救命菩薩,他不可能把她關在小小的空間裡,自私地貼上「軒轅竟專有」。

    但現在,她是他一個人的了,沒有旁人和他爭搶,這種感覺……真好。

    他坐著、看著,直到第一聲雞嗚,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放在她枕邊,起身離去。

    打開它,裡面有兩顆碩大的珠子,取出裡面的紙箋,沒寫什麼,只有兩個整齊的字眼——抱歉。

    她笑了,認得這個字跡。

    不知為何,今夜,她輾轉反側、憂思難眠,心底有種詭異的騷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停撓擾著,讓她坐立難安。

    曹璃走到書櫃邊,翻著藥書,半天了,卻連半個字都讀不下去,於是放下書,她走進院子,看著結上薄冰的水缸裡,浮著一輪亮晃晃的明月。

    又是十五了,來到未秧村已經將近三個月了,如果文婆婆沒猜錯,父皇的事……也就這一、兩個月了。

    她從邱燮文那裡得知,入冬以來,京城地面和鄰近幾省都沒下過半場雪。

    老人家們都知道,一冬無雪,明年準是蝗蟲大作,秧無收、糧無種、饑荒臨頭,看來,老天爺要收人了。

    今年各地官員已經好幾個月沒發俸祿,由此可見民間疾苦,宮內開支無度,部衙上下官員貪墨,國庫虧空,民不聊生。

    這是天譴吶,天怒者誰?

    於是,人心惶惶,傳言像風般吹送,政潮暗流洶湧。

    皇帝做了好幾場壇羅天大醮祈雪,天空卻仍然不見半點雲,高僧、名士,所有人提的方法全試遍了,天公依舊不作美。

    皇帝找不到其他辦法,只好向天下臣民頒罪已詔。

    曹璃心知,政變即將到來,爺皇難保,她只求別讓太多的百姓捲入當中,只求宮裡的弟弟哥哥能保住性命。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人不少。這麼晚了,會是誰?

    遠遠地,幾個人抬著一張擔架朝草屋方向走來,就著月光,她認出那群人當中有尉遲光、有邱先生,還有平時跟在大將軍身邊的幾個人,清一色的黑衣、面罩,他們又趁著夜色去做什麼大事?

    上回,他們送被箭射傷的尉遲光來此;再上回,一群中毒的男人被架來就醫,這次呢,又輪到誰?

    尉遲光走近,他取下面罩,曹璃看見他臉上的凝重。

    突地,眼皮子猛跳,跳得她心驚膽顫。架子上抬的是誰?說不出口的鬱壘堆在胸口,一個念頭跳上來。是他嗎?不,她不猜,一個字都不猜。

    她不等他們來到門口,反身,飛快跑回屋子,她全身抖如篩糠,心懸在嗓子眼上,她一面鼓吹自己冷靜,一面從櫃子裡取出針、刀、剪子、藥粉、參片……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她都找出來。

    她才定到桌邊,東西還沒擺齊全,人就抬了進來。

    她沒猜錯!看見躺在血泊裡的軒轅竟,一個哆嗦,曹璃手裡的東西掉了下來。匡啷一聲,驚了自己。

    他滿身是血,觸目驚心。

    會死嗎?她猛地搖頭。不,他怎麼會死?誰有本事弄死他?

    他不會死也不能死,他們一個是玉面觀音、一個是冷面修羅,誰也離不了誰。

    離不了?他們已經離不了對方?是嗎?是這樣嗎?她沒搞錯?

    不對,此刻不能再想,也不宜再想這個,她是大夫,必須冷靜。

    曹璃定了定心,指揮大家,「兩個人到廚房燒沸水,一個人去跟張大嬸借酒,多燒兩炭盆子,這屋裡太冷,一個人幫我到藥鋪子抓藥,還有……你。」她指了指尉遲光。「你去把他的衣服除下,被血凝住的不可以硬扯,用剪子剪開。」

    話說完,她略略看過軒轅竟。他身上有兩道傷口,一個在左腰側,長三寸,一個在右手臂上,刀劍傷,傷口俐落,是高手所為。

    她先到桌邊開藥方,交予旁人抓藥煎藥,然後跑到屋外,她深吸氣、深呼氣,白白的霧氣模糊了眼睛。

    她一拳一拳槌著胸口,壓迫自己的心臟安定,她顧不得水缸裡的水已結上薄冰,手伸進去,狠狠搓洗上面的墨跡。

    看著屋裡,她一甩頭,奔進屋,在燭光邊暖手,她不斷喃喃自語,「千萬別手腳忙亂,呵,先止血、再縫傷口、以參養氣……」

    「靈樞姑娘,都弄好了。」

    「好。」曹璃回身到床邊,深吸氣、用力點頭,她用兩手緊緊壓住傷口上方,血一時止不住,仍然從她的指縫流出來。「沒事的,沒事的,我可以止得住,一定可以止住……」

    她的心臟緊緊在抽搐,她沒發現自己的眼淚和他的血一樣,不斷往外流。

    她的聲音哽咽,還不停地對自己說:「我可以的,我是名醫,這是小傷,我絕對可以治得好……」

    一隻溫暖的大手落在她肩膀上,曹璃沒回頭,但她知道,那是尉遲光。她咬緊了下唇,咬出幾分血腥味。

    這是她第二回嘗到血腥,第一次,她咬出的是他的血。

    她的淚水滴到他唇邊,還有意識的軒轅竟嘗到味道,他勉強張開眼,動手擦去她的淚水。

    「乖,不要哭,我沒事。」他難得溫柔,卻沒想過是在這種狀況中。

    「你不要動!你不知道你的手也有傷嗎?」

    居然對病人大吼大叫?她是個不合格的大夫,可顧不上了,她的心和他的傷一樣,都得縫合上藥。

    一刻鐘過去,她臉色蒼白,汗水濕透衣襟,好不容易,才將血止住。

    曹璃在軒轅竟身上插滿銀針,屋裡的炭盆燒了起來,邱燮文也灌他喝下參湯,在尉遲光的幫忙下,除了褻褲他全身都脫光了,她檢視一番。還好,除了這兩處,其他地方的傷都是小事。

    「先生,我沒有麻沸散,但是我必須幫你縫合傷口,你忍耐一下好嗎?等藥煎好,喝下藥,你不可以安穩睡一覺。」她咬緊牙關道,眼淚垂在頰旁。

    「沒關係,我不怕痛,你慢慢來,不要急。」他握握她的手,安慰。

    軒轅竟很累了,可是,捨不得她的淚水。

    曹璃沒說話,拿起針線,開始縫那兩道猙獰傷口,即使她的動作再俐落,他還是痛得不斷出汗,但他不喊痛,在她眼光接觸到他的一刻,他甚至還試著對她擠出笑容。

    他從不對誰笑,也不為任何人的需要而笑,如今他笑,只為安撫她的焦躁。

    終於縫好傷口,紮起紗布後,她累得幾乎虛脫。

    「你看起來很累。」軒轅竟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握住她的,發現她的手冰冷,心底湧上一股莫名心痛。

    「你不知道嗎?恐懼最消耗體力。」她又能開玩笑了。

    他咧開唇,吊起一抹笑。

    一個被綁到土匪窩都能隨遇而安的公主,竟然在面對他的傷口時恐懼,是關心則亂,還是……還是他是她重要的人?

    「靈樞姑娘,今夜要偏勞你了。」尉遲光、邱燮文,連同那些送軒轅竟來的士兵,把屋子徹底整理過後,一起退了出去。

    曹璃坐到軒轅竟身邊,用帕子替他試去汗水。

    「明明是大冷天,還流了滿頭大汗,你是怪物。」她挪揄他。

    「對啊,我好熱,你的冰手可不可以借來一用,捂在我的頭上。」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

    「我的冰手很貴的,你要出多少銀子借用?」說話時,她並沒有抽開手。

    「出個價吧,說不定我付得起。」

    她歎氣,深望住他,問:「你是去做什麼事了,竟把自己搞成這樣?」

    這句話他沒回答,曹璃才猛地想起來,在立場上,他們是敵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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