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月光石
「真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盡量試著優雅跨坐上後座。
傑斯回頭睨著她,忍不住問:「穿這麼短會春光處洩吧?」
「不怕,我在裡面穿了兩條安全褲。」葉羽寧爽朗地笑了,聲音清脆悅耳,忍不住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為今天大倒楣透了呢。」
「去飯店品灑,剛要回家就看見你在跟人吵架,原本很擔心,沒想到你自己就能保護自己。」傑斯說。
「你都看到了?」葉羽寧笑臉微凝,垂睫哀怨。「你在旁邊卻不露面,心裡該不會一直在笑我笨吧?」
「怎麼會呢。」
「就算沒有,大概也會覺得我很可憐吧,連我自己都覺得尊嚴被人踩在地上,什麼唱歌,什麼明星夢,一直被大家說太天真,想想我根本就是蠢斃了。」
似乎終於看透現實殘酷的那一面,也或許她只是累了,也倦了。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台北?如果只是喜歡唱歌,在浴室裡一個人唱歌多快樂,何苦作夢呢。」
摩托車停在路邊,引擎一直都熱著,傑斯聽見她的自憐自艾,就把引擎關掉,回頭看著她——
眼淚滑落,在那張被厚厚粉底塗得白白的臉上,彷若兩條骯髒的蜿蜒小河。
夏季夜晚的氛圍淒慘無比。葉羽寧垂著頭沒看他,默默掉著眼淚。傑斯只好歎口氣,勸說:「愛因斯坦若沒有夢想,怎麼提出相對論;愛迪生如果沒有夢想,我們現在連盞路燈都沒有;當年的貓王若沒有夢想,現在哪有流行音樂可聽;六O年代的嬉皮如果都沒有夢想,搖滾樂會誕生嗎……再往回推,巴哈如果沒有夢想,古典樂世界少了他會變成什麼模樣……總歸一句話,世界是靠著夢想來推動的。」
「不過,不是我愛說你,沒看清楚就簽約,這種錯,你就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以後,記得逐夢踏實就好了。」
傑斯不愧比葉羽寧年長,講道理時竟可以像寫作文那樣列出一長串。可是,在葉羽寧心中,也許只是需要一個朋友溫柔的擁抱,告訴她世界並不是都這麼冷漠的。
偏偏傑斯好像特別不解風情,淨搬出一堆古人來說理,聽到最後,葉羽寧反而哭不下去,還忍不住笑出聲。
「不錯,你還笑得出來,振作一下,就會恢復了。」傑斯酷酷地說。
葉忌寧臉上的妝哭得花花的,抬起濕濕的假睫毛,眼睛紅紅的瞅著他。
「我才不管那些作十的人發生什麼事,你就不會溫柔抱著我,安慰說叫我不要哭之類的嗎?」
「好笑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幹嘛把我?」找麻煩嗎?
「我還以為我們是不錯的……呃,朋友。」她柔柔地,也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不是嗎?」
夏天的微風輕輕吹動她黑長的髮絲,他的薄唇向上彎起,溫柔微笑。
「我們確實是朋友,而且,我愈來愈看好你了。」
傑斯沒有解釋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隨即啟動引擎,順著街的流向載著她揚長而去。
而她則把臉輕輕靠在他寬闊的背上,讓疲倦的心有個依靠,雖然不知道傑斯願不願意讓她這麼做,但她想,就暫時借用一下,當個溫暖的避風港吧。
第5章
說好兩人只是朋友。
秋天來臨,葉羽寧發現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在悄悄改變,接近凌晨三點,酒吧即將打烊,卻還有零星的酒客沒離開。傑斯已經把遊戲台附近的燈關了,葉羽寧邊打呵欠邊擦拭空的桌椅,就連唱機裡喧囂的搖滾樂也靜止了下來。
沒過多久,只剩下最後一名女顧客坐在吧檯的高腳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傑斯聊天。
每隔一陣子,葉羽寧總會看見一些女人穿著低胸衣服流連吧檯,喝著和酒吧粗獷調性不同的雞尾酒,眼神曖昧地找傑斯聊天。
甚至一兩個行徑比較大膽的女人,言語中明顯渴求傑斯施捨一些感情。
然而傑斯卻始終不為所動,輪廓堅毅的臉龐,酷樣的姿態,不給女人任何可乘之機。
葉羽寧聽過的傑斯唯一一次戀愛,就是和梁子桐的那段。
有一次,葉羽寧和傑斯去採買食物,在路上,好奇問過他:「為什麼不再談戀愛了?」
傑斯沒有想很久,就回答她:「刻骨銘心的感情一次就夠了,不需要多,剩下的如果都是露水姻緣,還不如打開電視看球賽,看書也不錯,甚至連看世界地圖都很有趣。」
第一次聽見看世界地圖比看女人有趣。那時,葉羽寧差點在機車後座笑翻了。
今晚,最後一名婦人在接近快打烊的時間,卻一進沒離開的打算。葉羽寧頻頻打著呵欠,擦拭完桌椅,把鏢靶上的飛鏢全部取下收拾好,連動手動腳都收拾好了,那女人還是沒走。
葉羽寧走進吧檯裡,就聽見女人說:「好想喝Sexonthebeach。傑斯,我可以教你怎麼調,這裡有黑醋栗利口酒嗎?」慵懶鬆軟的語調,眼神媚媚地睨著傑斯。
傑斯坐在吧檯裡面的椅子上,無聊地玩起打火機,搖頭說:「這種調酒我也會,不過店裡不但沒有利口酒,也沒有水蜜桃和鳳梨汁,只有伏特加,想喝嗎?」
「傑斯,有沒有人說你很不解風情?」女人一副被他打敗的語氣。
葉羽寧在旁邊聽了,忍不住想偷笑。Sexonthebeach是一種微甜的女性調酒,傑斯竟然叫對方直接喝伏特加!
「有,大家都這很難說。」傑斯站起身,瞄了一眼牆上的鐘。「三點了,抱歉,酒吧要打烊了。」
女人乖乖掏出鈔票放在吧檯上,傑斯送她到門口去搭計程車,回來之後,葉羽寧已經在擦拭吧檯。
後來,兩人沉默做完清潔工作,一如往常,傑斯騎車載葉羽寧回租屋處,中途停在某個十字路口,她忽然說:「你知道那女的在邀你一夜情?」Sexonthebeach在酒吧等於一夜情的代名詞。
「小女孩,我在酒吧混很多年了,怎麼知道。」
「別叫我小女孩。」她抗議,很用力地拿戴在安全帽的頭撞他的背。
「噢。」傑斯縮了一下,笑著說:「你很暴力。」
「你對她不感興趣?」她問。
「我為什麼要對她感興趣?」他反問。
「傑斯,你曾經有過一種「就是她」、「就是她沒錯」的那種戀愛直覺嗎?」
「廢話,當然有,我都幾歲了。」
「那你怎麼知道就是她呢?」她很好奇地問。
傑斯聳了聳肩,一副很灑脫帥氣的表情。「不知道,時機來了就是會知道,甚至不需要想太多。」
後來綠燈一亮,傑斯隨即很快騎走,葉羽寧還在思考他的話,雙手沒抓穩,差點摔下車,惹他回頭說:「喂!抱緊不會嗎?」
以前,傑斯這麼說的時候,她都回他:「你作夢,下輩子吧。」然後,他就會立刻理清說:「拜託,我是為了安全起見,沒別的意思。」
他們之間除了上次那喝醉後擦槍走火的吻,就沒有更進一步。傑斯對女人,包括對她,目前似乎都沒有太大興趣的樣子。
有別於以往,葉羽寧靜靜地摟住他的腰,一句話都沒說。
深夜的街上沒什麼車子,很快地,傑斯騎到葉羽寧住處樓下,隨即放她下來,她把安全帽還給他,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問:「我最近寫了一首歌,想不想聽?」
「想。」
自從上姿葉羽寧和蔡哥在飯店發生衝突後,傑斯就勸她不要再和蔡哥聊絡了。經紀公司的整體策略顯然是有問題的,蔡哥和她的想法差異太大,解約是最好的辦法。然而解約需要付一筆金額不小的解約金,地湊不出錢之前,她還是回歸基本面,先儲存實力再說。
以上這些都是傑斯都她的。所以,現在她空閒的時間大部分都拿來聽歌和寫歌。
秋季的深夜,傑斯把摩托車的腳架踢下來,車停在街道旁,和她一起坐在大樓階梯上,用耳機聽錄音筆裡的歌。
錄音的品質不好,但依舊聽得出葉羽寧的音質清透乾淨。這首歌有些淡淡民謠風,歌名叫做《在憂傷的街口遇見你》,是一個女生暗戀一個男生的心情。
歌聲結束,傑斯取下耳機,微點頭。
「很不錯。」他說。
「只是很不錯?」她微皺鼻子,不滿意地睨他一眼。他沉思半晌,好像想建議什麼,她搶先說:「好啦!我知道副歌的部分還不夠流暢,我再修一下,修好了再給你聽。」
「嗯。反正繼續加油就是了。」他說。
「傑斯。」見他要走,葉羽寧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沒有啦,沒事,拜拜。」她放開他,什麼重點都沒說。
「嗯,早點休息。」傑斯說完,跨上摩托車,低音頻的引擎聲響起,隨即急馳遠去。
葉羽寧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心想——傑斯,如果我不小心喜歡上你,你是否也會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