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寄秋
一臉驚嚇的女人叫周茉青,是沈舒晨的國小、國中同學,算是死黨,而小花則是兩人共同的朋友,目前在出版社工作,是沈舒晨的責任編輯,本名孫悅花。
她尷尬地笑笑,不自在地將烏黑長髮撥向耳朵。「就……出來走走,順便送兒子上學。」
「少來了,能坐絕不站,能躺絕不坐的懶人晨會想勞動,太陽打西邊出來……」顧著哈啦的周茉青不意地一瞟,瞳孔倏地放大,驚恐萬分地瞪著寫稿的手多出一隻男人粗掌,她視線驚慌地往上調。
驀地,她兩眼浮起粉紅色心型泡泡,心裡OS:好帥,好帥的男人,真想將他佔為己有。
「他……他是誰?趕快介紹一下。」糟糕,頭髮有沒有亂掉,唇蜜沒吃掉吧!
她應該穿那件桃紅色洋裝,襯托她的膚色。
沈舒晨笑得僵硬,直想拔腿開溜。「他是……他是……」怎麼辦?她明明不糊塗,卻老做些迷糊事,他到底是誰,真的難以啟齒,說是朋友太牽強,可又不是情人關係,沒有來作客的客人還跟她親暱的手牽手吧!全村都曉得她未婚生子一事。
「我是沈人人的父親,羅劭然。」看出她的為難,羅劭然主動說明。
「喔!原來是人人的父親呀!人人是好孩子,喜歡畫畫,跟同學的相處也沒問題,羅先生你大可放、心……」沈人人的父親姓羅?
「啊!你……你是……她……的……那個……」
周茉青震驚地指著國小、國中同學,食指抖得如風中落葉。
「對,我是她的男人,人人是我兒子。」他說時帶著一份驕傲,彷彿這對母子是世上難得的珍寶,只有他能擁有。
像,真像,果然孩子不能偷生。望著酷似沈人人的男人面容,周茉青維持三秒鐘的一見鍾情碎成一片片,暗自飲恨好男人太搶手,總是輪不到她。
唉!為什麼她的愛情老是遲到,賴以終身的真命天子究竟在哪裡?
「不要胡說,茉青會當真的,你才不是我的男人。」沈舒晨極力撇清,就怕別人誤會他們藕斷絲連,可是羞紅的粉頰卻遮不住桃花朵朵開的春色。
「若妳需要證明,我隨時願意身體力行。」他語帶曖昧地在她唇上一啄。
「劭然……」她的臉更紅了,根本不敢見人。
郎有情,妹有意,還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令人動容。「拜託,別在我這個嫁不出去的女人面前打情罵俏,本人的心靈比泡沬還要脆弱,不要刺激我。」
周茉青的花癡病偶爾會發作一次,她只是欠缺愛的滋潤,並非見一個愛一個,看到帥哥就貼上去,起碼奪人所愛的事她就做不出來。
「茉青,我們的關係不是妳想的那樣……」以前交往過不代表會復合,其中仍有不為人知的困難。
急驚風性格的周茉青沒讓她說完,噓聲立起的打斷她的話,「小心天打雷劈呀!人要知足,人模人樣的貨色送到妳跟前,還嫌東嫌西,要是像我一樣遇到人面獸心的斕男人,這才叫欲哭無淚。」
不是殺人犯就是變態狂,不然便是離不開奶瓶的戀母症患者,族繁不及備載,說不完的辛酸史足以榮登金氏紀錄。「人呀,要及時行樂,別想著天長地久,誰曉得妳何時蒙主寵召,把握現在便是善待自己。」
她十七歲暗戀的那個男生等不及她告白就出車禍死了,為此她扼腕了十年之久。
「把握現在……」及時行樂?
「孩子的爸既然出現了,妳能挖盡量挖,最好把他全部的財產都挖得一乾二淨,哪天他再甩了妳也不用太傷心,因為他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而妳是腰纏萬貫的大富婆。」說不定她還能沾點光,分些好處。
不太可能吧!他的身家多得數不清,光是想著數錢的動作就累了。沈舒晨乾笑地不予響應。
「咳!咳!」當著他的面算計他,真當他死了不成。神色不佳的羅劭然發出清喉嚨聲,勸告她小心言論。
哎呀!禍從口出。不算太遲頓的周茉青呵呵假笑,適時一名胖胖的學童哭著跑出教室,她連忙上前關心。「徐偉大,你在哭什麼?誰欺負你?」他已經是班上的惡霸,誰還霸得過他?「嗚……沈人人他……嗚……沈人人……」
一聽到兒子的名字,為人父母的還不湊過來聽個仔細。
「沈人人說他爸爸比我爸爸帥,還說他爸爸要買一座牧場給他……嗚!怎麼可以這樣,他媽媽都比我媽媽漂亮了,還……哇!他養的羊不讓我玩……」
咦!那A按捏?
「老師,我要換爸爸,沈人人在廟裡的失物招領處找到爸爸,我也要。」
聞言,哭笑不得的羅劭然終於明白兒子的「陰謀」,原來他要炫耀的是「英俊的爸爸」,把別的小朋友比下去。
而這位頗有份量的小朋友,大概是他口中的小胖。
「喂!夠了啦!別再擺一張臭臉嚇人,事情過了就算了,何必放在心上?我都不在意了,你還氣惱什麼?小村子就這麼些人,不東家長、西家短,哪有話題好聊。」小孩子就愛比來比去,有時比誰的彈珠超人多,有時比爆丸的大小,連家裡的小貓小狗也拿來比較,無所不比。
好玩嘛!哪個孩子的童年不就這樣。
可是那一句「雜種」一出,在場的小朋友沒什麼感覺,大人們的臉色卻全變,紛紛面上一訕地轉過頭,不敢看被罵「雜種」的孩子父親。
原本是一場臨時發起的親子同樂會,大家都愛看帥哥美女,其中以沈人人的爸媽最出色,不少家長衝著他們倆,放下田里的農事,在周茉青老師的號召下同來歡聚一堂。
誰知一向在班上當王的徐偉大不甘心受冷落,大家只注意沈人人而少給他一塊餅乾,被寵壞的惡霸個性又刁了起來,學大人的口吻耍潑。
當下,一陣鴉雀無聲。
小朋友不懂事,胡說八道可以被原諒,畢竟他年紀小,不懂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卻也表示出令人難堪的事實。「他們都是這樣對妳嗎?認為妳不貞,瞧不起我兒子,惡毒地將我的女人、小孩批評得體無完膚。」她怎麼能長期忍受村民視同污穢的異樣眼光?
這些年來他們母子倆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若非他親耳聽見,真讓他們怡然自得的假象欺瞞,以為村長的女兒不會遭受歧視。
難怪她寧可待在家裡也不願在村裡走動,有些話真的不堪入耳,讓人聽了很不痛快,只想遠離。
從未如此憤怒的羅劭然臉色鐵青,握緊的雙手仍未鬆開。要不是他的女人挺身阻止他,他會讓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留下畢生難忘的教訓。
「其實你看到的只是少數人,大部份村民是相當友善,小香瓜的媽媽送了十隻母雞讓我坐月子,阿妙媽媽免費到府幫我理髮,小貞阿公提了一箱麻油,張奶奶贊助米酒……大家都是好人,不要把他們想得太壞。」
沈舒晨委婉的說明,舉出數例安撫他的怒氣,適才他在幼兒園發怒的一面著實駭人,連她也被嚇住了,更遑論是其它人,她沒想過他會這麼生氣。紅線村是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落,總人口加起不到兩千名,受少子化影響,人只會越來越少,青壯年外出討生計,只留老年人守住孤寂的老房子。當年她確實受到不少非議,有人主張將她逐出村,永不得踏入一步。
不過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因為她的人緣還算不錯,老一輩的人心疼她,同輩的為她抱不平,六、七年級生的思想較為開放,根本不在乎她跟誰生了小孩,婚姻不等於幸福。
「哼!妳為他們說話,他們可曾想過妳的委屈,難道妳不怨、不怒、不恨?」
光是寥寥幾句話他就有殺人的衝動,為何她能、心平氣和的聽若未聞?
瞧著他陰鬱的神色,她反而笑了,主動牽起他的手。「我在這個村子出生,在這裡長大,他們就像我的親人一樣,雖然偶爾有些不愉快,可誰會跟自己人計較,牙齒有時候還會咬到舌頭呢!」
她的意思是小小的摩擦在所難免,人與人相處哪會不起衝突,就算一家人也有口角之爭,若事事往心裡擱,哪有安寧的一天?
好友周茉青的一番話點醒她,人要活在當下,及時行樂,誰也不曉得自己的壽命有多長,何苦困在過去,猛鑽牛角尖?既然再一次相遇,那就愛吧!頂多再、心碎一回。沈舒晨的決定來得突然,連自己也難以置信,但是看著擋在她面前的偉岸身影,那一剎那,她破碎的心癒合了,重新愛上全心保護她的男人。
怒容稍微軟化,稍有愧色的羅劭然執起柔哲素手。「妳恨過我嗎?」
「怨過,但沒恨,當初是我選擇接受你的感情,若是恨你,也等於否定我付出的愛,我是心甘情願為你沉淪。」她是執著的女人,為愛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