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余宛宛
「小聲一點。」她壓下他的手。
他強壓住失控的情緒,反掌握住她的手,她馬上扮無辜地看著他手工鏡框下烙鐵般的眼神。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問。
「我跟蹤你。」
「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廢話,當然是要找到最好的機會跟你面對面談話,沒想到你直接搭計程車到了飯店,我還以為你……」耿毅瞇起眼,一臉要殺人的表情。
「以為我又要搞一夜情?」望著當年二十出頭的耿毅再度現身,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男歡女愛一夜情,是城市裡常見的男女關係,我們應該走在時代尖端,好聚好散,這事不該掛意在心上。」他把她的話原封不動地送還給她,依然板著臉。
「那是一種禮貌的拒絕,你難道不懂?」白心蕾強迫自己說道。她現在是有計劃的女強人,而耿毅不想要孩子這一點,就該被摒除在計劃之外。
「不懂。因為我認為你只是在逃避,逃避我們之間的感覺,逃避我才是真正可以幫忙你爸爸公司的人!」耿毅額頸間青筋畢露,一想到剛才的場景,他就想追上劉步強,痛毆他一頓。
她沉默不語著,不回答她答不出來的問題。
「你幹麼和這樣一個混蛋碰面?如果那個混蛋在你的飲料裡下藥,你一個人該怎麼脫身?」他又粗聲怒問道。
白心蕾眉一擰,抓緊一包糖,把它當成劉步強的頭揪緊。
「我不喝任何在我坐下之前或之後上桌的飲料。還有,我偶爾會跟歡兒來飯店開房間,當成度假。所以,我也經常來這裡喝咖啡,服務人員大多認得我。」她伸手制止他的發言,繼續把話說完。「重點是,我爸說劉伯伯要幫我介紹相親對象,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人會這麼禽獸、卑鄙。」
「你拒絕我,然後跑來相親?這又是什麼意思?」耿毅扣住她的手腕,不客氣地把她往前橫拉過半張桌面。
她看著他臉上的不信任,好像她仍然是那個莽撞、什麼都做不好的十八歲少女,她突然生起氣來,用力地掐著他的手臂。
「因為我要結婚!因為我要快點生小孩!否則我就……」她打住話,重重咬住唇,阻止自己說出太多內心話。
「否則怎麼?」他瞇眸問道。
「你不會懂的。」她悶聲說道。
他雷達般的眼神掃過她臉上的不安,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攬起她的腰便想往外走。「那就說到讓我懂,我們回我家。」
「我不要去,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她嚇到手掌冰冷,死命抓著椅子,不願前進。
「如果想要我出手幫忙你爸的公司,最好乖乖跟我走。」耿毅放開她,低頭望著她。
「你知道我爸公司的狀況?」她抿緊唇,一時不知該生氣他的刺探隱私,還是高興他主動提起了這個問題。
「為了你,我現在對『聯合營造』的狀況一清二楚。可以對你爸公司做出實質幫助的人,除了我沒有其它人選!」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這樣強迫我的舉動和劉步強有何不同!」她用手肘撞他,小臉氣紅得像顆蘋果。
「當然不同,他是要佔你便宜,我是把我的便宜讓你佔,我幫忙你爸的公司,
能得到什麼好處嗎?」他不以為然地瞥她一眼。
「你可以得到我。」她脫口說道。
耿毅的唇邊勾起一抹狡獪笑容。
「這話可是你說的。」他咧嘴笑著,心情忽然好到想吹口哨來助興。
「我是假設你的立場。」白心蕾被他的無賴模樣氣到直跺腳。
「不管我的立場是什麼,你的立場就只有一個,就是不讓你爸的公司倒下,所以你別無選擇機會。」他拍拍她的肩膀,這次握住她的手,大步走出咖啡廳。
白心蕾被迫跟在他身後,心煩意亂到甚至忘了要反抗。
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迷茫模樣一眼,又補充了一句——
「我要和你在一起的這事,也不會改變。」
她望著他矍鑠長眸,心先是一驚,繼而一喜一憂。
然後,她低下頭,假裝自己沒聽見這句話,只是牢牢地握著他的手,與他一起走出飯店。
第6章
耿毅家裡裝潢,完全符合最新的潮流趨勢,走的是冷調極簡的木質風。柚木邊櫃、同系長桌、日式禪風拉門,還有只拉了三分之一的麻質窗簾,全都乾淨利落地找不出多餘的線條,精緻到可以拿來拍攝裝潢雜誌目錄。
白心蕾看著角落那張以黑檀木打造的優雅紅魚椅,然後再轉頭看著櫃上那座木頭機械鐘,她皺起眉,覺得這個地方冷冰到沒有個人氣息。
「為什麼屋子裡沒有一丁點私人東西?」既然不想直接切入主題,讓他知道她究竟在抗拒什麼,她於是把話題轉向她現在好奇的東西。
「私人的東西在那裡。」耿毅的手往客廳落地窗前的長桌一指。
白心蕾走過去,看著桌上成堆的書籍和成疊的財經打印資料,心裡一陣不捨。
他的私人生活就是工作嗎?人不是機械,只忙著事業,怎麼會懂得如何生活?
「我知道你為什麼後來會近視了……」她的話戛然而止,視線突然停在某一個點上頭。
耿毅突然快步向前,啪地一聲用手蓋住桌面那張紙片。但是,白心蕾已經看清楚那張紙片——
那是十年前她留給他的紙條。
她驚訝地抬頭,他的面頰閃過一道狼狽的紅。一股熱氣直衝上她的心窩,她很快地垂下眼,掩住眼裡快要掙脫控制的淚水。
不行,她不能心軟,否則他們會老是被困在過去的激情裡,永遠沒法子正常地開始。她的新人生有她的規劃,而他不是那種能被規劃的人。
白心蕾握緊拳頭,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地睜開眼。
耿毅看著她佯作若無其事的表情,看出她閃避的心態。他憤怒地瞇起眼,討厭這種被她雲淡風輕的感覺。
好吧!狼狽又怎麼樣?丟臉又怎麼樣?他心裡一直為她留著一個位置,而且完全不在乎讓她知道。
耿毅挑起她的下顎,乾脆把紙條往她面前一橫。
「還記得這張紙條嗎?」他鎖住她的眼,粗聲問道。
白心蕾垂眸而下,故意不去看那些字句、也不予回應,只一逕看著他桌上的資料,卻意外地看見「聯合營造」幾個字。
「我爸公司狀況如何?他一直不肯告訴我。」她問。
「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閃掉我們之間的問題。」耿毅不快地說道,把她推入桌前的辦公椅裡。
他把自己工作室的分析資料拿給她,並簡單地說了下她爸爸公司的困境。
一年前,白德風和幾個老股東因為理念不合,因此決定集體淡出管理階層,改將經營權交棒給專業經理人馬正。只是,因為沒有合理監督機制,馬正開始攬權、自以為是地擴張公司,緊接著就出現了成本控管及過度擴張頻頻跳票的問題。
「我不知道情況這麼糟糕。」白心蕾抓著桌子邊緣,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一回,眼眶是真的紅了,就算她拚命咬住唇,卻還是滑下了一顆眼淚。
爸爸公司都在危急之秋了,她居然還在為男女情愛傷神,她覺得好慚愧。
「如果讓我處理的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我從側面聽說你爸打算拿股票去現金增資,你最好阻止他,洞不該用這種方式去補。」他把一盒面紙塞進她手裡。
「你明天有時間跟我爸爸談一談嗎?」她擦著眼淚,抬頭望著他。
「那得看我對你的疑問,能不能得到完整的說明。」長指托起她的下顎,要她看著他回答。
白心蕾一愣,被他這一刀砍得措手不及。
「你還年輕,為什麼要急著相親?為什麼要快點找到對像?」他問。
「我要在三十歲以前結婚生子,而我看不出來,你對結婚生子有任何興趣。」她垂眸說道。
耿毅抿緊唇,因為她沒說錯。
他對婚姻這種制度,原本就沒什麼好感。兩個人在一起,為什麼還要用特殊形式來規範?合則聚,不合則散,這樣不是很簡單嗎?況且,他也沒法子否認他對孩子的排斥感。
他們所想要的兩人世界,顯然南轅北轍。
耿毅望著白心蕾因為他的不語而黯淡的眼神,腦子很快地做出新決定——他相信他有法子說服她不要孩子。其它的事,他可以勉強忍受。
「你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把我排除在名單外,這樣公平嗎?」他問。
「公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要交往的人,就是我要結婚生子的對象。我至少要生一個孩子。」她看著他擰緊的濃眉,知道自己踩到了痛腳。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結婚,你就不願意和我交往?」耿毅瞪著她,故意將她的話只放在結婚一事上。
「沒錯,而且我希望三個月內就可以結婚。」這樣她才能盡快懷孕。
「見鬼了。」他詛咒出聲,非常不爽地踢了下桌子。他原本想慢慢習慣自己可能會結婚這事,沒想到她卻要求他用飛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