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凌淑芬
米亞笑了起來。不過,她終究是不懂得圓融轉園的個性,所以決定把問題直接問出來。「你希望我跟你走嗎?」問完,她另一手不自覺握緊,有點期待,又怕不如預期。
思克回頭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米亞發現自己很怕看到他這種表情,因為他露出這種神情時最讓人猜不透。
「我希望妳來。」
是「我希望妳來」,不是「我希望妳跟著我」,米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
他又轉回頭去了,她悶悶地盯著他的後腦勺,很想把它打開來看看。
「嗯,算了,我們還是分開走好了,我一個人旅行比較輕便一點。」
米亞,妳已經習慣不靠人了,在礦場的幾天不算什麼,昨天……也不算什麼,妳必須重新堅強起來。她努力振作自己。
「所以,那些追著妳不放的人還是第一個該解決的問題,對吧?」思克停下來摸摸她的臉蛋。
「那是我的問題,你不必攬在自己身上。」米亞連忙說。
他只是笑了一笑,回頭繼續走。米亞在原地呆立了一下,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大了,才趕忙追上去。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他想幫助她,到底是出於男士不忍見女士落難的良好教養,或者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切對他亦是有意義的?
起碼後者對她有很大的意義。從決定把自己給他之後,她知道無論將來如何,這個男人都會在自己的生命裡烙下最深的印記。
但是,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對她來說那麼甜蜜的事,對他可能只是rou體上的紆解。而他正直的個性,則不忍心讓她一個人繼續驚惶逃難的過著生活。
思克對她來說是獨特的,獨一無二的。
並不是任何一個跟她一起掉下來的男人,她都願意做這樣的事,只是因為是他而已。
但是,自己對他也是如此嗎?如果一切只是基於男性的保護欲,那麼任何女人跟他一起掉下來,他可能都會如此這般的伸出援手……米亞心裡突然一陣難受。
是不是心裡裝了另一個人之後,都會變得如此患得患失?
她開口想要問些什麼,但是,問什麼呢?
以前看著女生追在男朋友後頭跑,苦苦問著:你愛不愛我,你想不想我,你要不要我?她常覺得不解。對方要愛要想要擁有,自然就會去做,又不是妳這樣追著逼著就有用的!
現在輪到自己了,才明白那種想要一個承諾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唉。」她頹然低下頭。
算了!現在想什麼都是多餘的,等真正離開了此地再說吧。
「怎麼了?」思克聽見了她的歎息,回頭問。
她飄上一個笑容,搖搖頭。「沒事。」
思克深深地看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回頭繼續前進。這條支道的路並不複雜,可是中間也有好幾次岔道,很奇怪,他站在原地上下左右看一下,偶爾手摸摸壁面或舉在半空中片刻,就能決定要往哪條路前進。雖然也有幾次走錯了路,進了還沒挖通的死巷,但是次數不多。米亞不禁奇隆。
「你怎麼知道要往哪條路走?」
前面那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我就跟著地勢和空氣走。」
地勢她懂,她已經發現他們走的路線以很平緩的坡道在往上,可是!
「空氣?」
思克伸出一隻食指,停在半空中。「妳沒有感覺到嗎?我們周圍有很輕微的空氣流動。」
「我一直以為那是我們走路引起的風。」
「不一樣。」思克搖搖頭。「有幾次我們站在交叉口,氣流很明顯是從左邊吹進來的,所以礦場左側一定有和外面接通的出口。」算算他們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雖然他放慢了腳步將就她的速度,兩個小時也差不多可以走出十公里。再扣掉坡度和一些迴繞,現在距離他們的出發處應該也有七、八公里。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她不禁佩服。
「妳忘了我母親是地質學家?從小她就教我們怎麼分辨地形,怎麼在甬道裡藉助外力來分辨方向,最重要的是!」
他懸疑地拉長嗓音,米亞好奇地接問:「是什麼?」
思克輕咳一聲。「咳,最重要的是,我記得有一次西海提過,他們礦場想在東部靠近國界的地方開一條路,方便運輸,後來雖然沒開成,我現在想想,那條路應該就是開在這礦場的另一個出口,方便運輸用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往左再走兩公里就到了。」
「哈!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原來你作弊!」米亞指著他大叫。
「幹嘛這麼講,我也是有用推理的……」思克咕噥。
他們談談說說之間,地形突然開始很明顯地往上斜,米亞知道這代表出路不遠了!再拐了兩個彎,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亮光,兩個人同時精神一振。那是一個巨大的「匡」字形的光線。他們霎時明白,那是陽光從鐵門縫隙篩進來的光芒,他們找到另一個出口了!
「耶!」米亞開心地歡呼一聲,勾住他的脖子大聲慶賀。
思克親她的臉頰一下,兩個人都為即將脫困的前景振奮起來。
「門應該是鎖著的,不過鎖應該很老舊了,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把它撬開……」
「慢著!」米亞眼眸陡然大睜,用力摀住他的唇。
其實不必她做這個動作,思克也已經聽到了!門的那一側有人!
兩個人交換一個視線,同時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警覺。思克立刻打了個手勢讓她有心理準備,然後把手電筒關掉。四周迅速陷入黑暗裡,只有門縫透過來的尖銳白光。米亞馬上感覺自己被撈進一個溫熱的胸膛裡。
「快點啦,在那邊拖拖拉拉的!」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抱怨。
「啊!該死,真痛,不會是我的尿道結石又犯了吧?」另一個男人聲音有點痛苦。一陣有氣無力的水滴聲響了起來。
「干,真倒霉,分到你這個身體這麼虛的人一組!等你尿完,那個妞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你知道我們等幾年才有這樣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嗎?」
真的是來抓她的?米亞的心揪緊,手緊緊攀住他的臂膀。
思克比了個小聲的手勢,兩個人一步一捱,盡量靠近一點聽他們在說什麼。
來到鐵門後,米亞從縫隙裡望出去!
喝!她緊緊摀住唇,以免自己叫出來。
她認得這兩個人,這兩人是索達手下的小嘍囉,索達嫌他們猥瑣,從來不重用他們,以前就是做一些看門站崗的小事情。
她緊緊揪著思克的衣服,眼神激動!要小心他們!
思克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兩個人再度無聲地退離鐵門。
外頭終於傳來抖動的聲音,拉煉拉上。撒尿的那個人離開幾步,突然停下來。「喂,凱尚,你說會不會這麼巧,那個妞兒就躲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不會吧?那個流民不是說,在老部落看到一個長得跟她很像的女人嗎?這種廢礦坑烏漆抹黑的,連大男人都不敢進去,她一個小妞兒怎麼可能藏在裡面!」
「嗯,有道理。」撒尿的男人哼了一聲,轉身走開。
米亞腳下突然踩到一塊乾硬的土,「剝」的一聲碎了開來,然後幾塊碎土噴濺出去,在坑道的回聲下響得嚇人。
「咦?你有沒有聽到聲音?」已經走開的那個撒尿的男人突然定住。
黑暗裡的兩人也同時僵住。
「什麼聲音?」他同伴不耐煩地問。
「我剛才好像聽見裡面有聲音……」
思克乾脆打橫抱起她,快速走到前一個彎角。
他才剛躲好,門外的兩個人決定把門打開檢查一下。
砰!劇烈的槍聲幾乎震得兩人耳聾,接著鎖被射穿的鐵門吱咯一聲,慢慢往裡打開。兩道長長的人影拉在地上。思克慢慢將她放下來,從地上撿起一塊他手掌大的石塊。米亞感覺他結實的肌肉都硬了起來,蓄勢待發……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堪堪在他們的兩步遠左右停住。
「干!這裡什麼鬼地方,又破又髒,誰會躲到這裡來!你個神經病,走了走了!」那個同伴終於回復理智,邊罵邊往外走,嘴裡還咕咕噥噥的。「呸!晦氣,什麼地方不好找,偏要找上老部落去……那裡可是多亞的老巢,這不是叫做賊的去翻官兵窩嗎……」
撒尿的男人被罵得訕訕的,只好跟著走出去。
米亞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汗。思克的手裡依然握著那塊石頭,不過肌肉慢慢放鬆了。
過了一會兒,吉普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響起,往左一轉駛了出去。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那兩個人不會再回來,思克終於把石頭丟掉。
米亞鬆了口氣,這下子才敢癱在他的懷裡悉索發抖。「他們已經追來了……」她的行蹤終究曝光了。
「現在從這裡出去不安全。他們是往東走,東邊的地勢比這裡還高,就算他們開遠了,回頭還是很容易看見我們。我們還是從原路回去,等個一天再說。」思克嚴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