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凌淑芬
晶晶亮亮的眼眸霎時氣餒下去。
「現在怎麼辦?」她雙手插腰質問。
「運氣好的話,有人開車經過,注意到我們的車子停在路邊,或許會下車來看一看。」思克小心翼翼的,那表情活像他面對的是一隻隨時會失控的母老虎。
「路?你看見這兒哪裡有路?運氣若不好呢?」她氣沖沖地腳打拍子。
思克極力安撫她。「我出來之前,跟農場的人說兩個星期後就回去。我已經出來一個星期了。最不濟,再過一個星期他們發現我沒有回去,打電話向部落詢問,族長就會知道我們出事了。他知道我們要來礦場這裡,所以一定會過來看一看的。」
一、個、星、期?米亞倒抽一口氣。
「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們怎麼活一個星期?」
思克對她從頭到尾都緊抓不放的包包挑了下眉,眼神期待。「妳那裡面不會正好有什麼求生物資吧?」
米亞水眸一瞇,把背包緊緊抓在懷裡。
「有也不分你,闖禍精!」
很沒有革命情感喔!不過那個包包的樣子也不像裝了多少東西。思克回頭看看礦坑,然後視線落在那間上鎖的鐵皮屋上。
「裡頭或許有一些用得上的東西,我去看看。」
「等一下,這不是人家礦產公司的東西嗎?我們可以這樣隨意破壞嗎?」她連忙跟在他屁股後頭。
「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頂多回去之後我們賠點錢給他們老闆。」反正西海也不會要他的錢。
他說得輕鬆,她可沒錢。她跟在後面繼續嘀嘀咕咕。
「這裡不知道廢棄多久了,裡面就算有什麼東西也早就過期了,而且……」
「噯!有沒有人告訴妳,妳這人很囉唆?」他不耐煩地回頭看她一眼。
米亞霎時住嘴,然後露出一臉受辱的神情。
其實她也沒注意到自己在嘮叨。
「從來、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囉唆。」
「噢,那妳朋友一定不真誠。」
「……」又是那一臉受辱的表情。
欺負她會讓人上癮。
思克輯四處地上看了看,找了一塊稱手的石頭,然後對準鐵皮屋的鎖重重敲下去。敲了兩下鎖頭應聲而落,他打開鐵皮屋門,先側過一步讓裡面通通風,然後探頭進去看了一下。
思克吹了聲口哨。「東西還好,說不定可以挖到寶。」
米亞謹慎萬分地跟在他後面,反正裡面要是衝出什麼生物,先咬的是他。
眼睛適應了屋內的陰暗之後,屋內的景象就清晰起來。
這間鐵皮屋應該是工具間兼儲藏室,四面牆上都有一排排的鐵架子。架子上的東西大部分都清空了,門旁的角落散著一些鐵撬圓鍬一類的東西。
他翻看了一下架子上殘留下來的幾個箱子,從其中一個紙箱裡掏出一樣東西看了一看。
「這個用得著。」然後丟給她。
米亞連忙接住。是鮪魚罐頭!
起碼有食物了。她鬆了口氣。
他又翻找了一陣,在門的另一側找到另一項寶藏!一整箱的礦泉水。
雖然那個箱子看起來又灰又髒,不過瓶裝水倒是都還封裝得好好的,這種水應該不用擔心過期的問題。思克陸續把他們找到的食物集中在一起。四罐鮪魚罐、兩罐玉米罐、五罐濃湯,兩包肉乾、一包過期的麵粉和一箱水。
他還真在角落裡找到一條吐司麵包,不過已經發霉不能吃了。
思克把吐司扔掉,拍拍手上的灰。「這些東西,撐個幾天應該沒問題。運氣好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捕到蛇或地鼠之類的。」
「運氣好的話,我們明天就不在這裡了。」她硬邦邦地說。
思克白燦燦的牙一閃,手指點了她腦袋一下。「不錯,妳反應很快。」
米亞揉揉被他彈到的地方,白他一眼。
他這種動不動要碰她一下的習慣實在是很要不得。她從來不習慣來自於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的碰觸。
如果他是刻意吃豆腐,她還能義正辭嚴地訓斥他,偏偏他一副自然得不得了的模樣,一點邪念都沒有,害她也只能在心裡犯嘀咕。
思克抬頭看了看鐵皮屋。「這間工具間還挺堅固的,看來晚上也有個地方可以睡覺了。」
米亞陪著他看著中央五尺見方的小空地,一想到晚上要和他窩在這裡……她的大腦先略過這個問題。
「我可不可以喝點水?」剛才應該在上面先吃完午餐再來探險的,那就可以省一頓了。
思克從箱子裡抽出一瓶水。
「我們兩個人輪流喝,喝完了一瓶再開。」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女人的矜持,米亞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地啜了幾口,然後把瓶子遞給他。
趁著思克仰頭喝水的時候,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那個背包裡摸什麼。等他把水瓶口轉緊,她轉身拿了出來-
思克放聲大笑。
她竟然又掏出四個三明治!
思克一直狂笑,笑到停不下來。她的背包裡竟然還真的有求生物資!那四個三明治拿出來之後,她的包包簡直扁得可憐。她是專門拿它來裝食物的嗎?
米亞鬱悶地瞪著他。「省著點吃!這四個三明治可以撐兩餐。」如果不是自己一個人吃太明顯了,她才不想分這個大少爺呢!
思克拍著大腿,還在搖頭猛笑。
「吃不吃?」
「吃、吃。」他用力深呼吸幾下,接過三明治,白牙對她亮閃閃。
太白了,很刺眼!她咕噥。
唉,接下來不知道要和這位公子被困多久啊!她愁眉苦臉地想著,連吃進嘴裡的麵包也像柴粉了!
思克兩腿岔開,兩手插著腰,站在太陽底下,深思地盯著那個黑洞洞的礦坑口。
真是個過動兒!吃飽喝足,日頭不大,就想探險了。米亞咕噥兩句,縮回工具棚去。不行了,她快熱得昏倒。雖然已經四點多,太陽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下山,可是也只是從大火變成小火而已,一樣都是火。
這間鐵皮屋在晚上或許是個棲身之所,在大白天裡卻像一個悶鍋。米亞受不了,終於把套了一天的女式長袍和頭巾卸下,然後拎了一罐水走出來。
「你又想做什麼了?」
思克聽到身後狐疑的問題,回頭一看!
然後定住。
然後粗壯的右手捂著下半張臉。
然後眼睛開始泛光。
米亞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他。「幹什麼?」
「沒、沒事……」聲音非常的不穩……
原來她那身灰撲撲的道袍底下,穿的是合身的黑色牛仔褲,短袖貼身的白色T恤。習慣了她那身「恪遵傳統」的打扮,突然出現這麼具有現代感的衣著,實在……需要一些時間適應。而且,現在換上T恤之後,他才發現,其實米亞小姐還滿有料的。
「神經,不要亂看啦!」她彆扭的轉過頭去。
撇去那如小松鼠般機警、易受驚嚇的性情,米亞其實和許多年輕女人並沒有太大不同。可能因為多年習慣和群體保持距離,她的性情甚至有點停留在那十九歲的年輕女孩身上。
思克不想讓她太過尷尬,深眸又調回礦坑口。
他走了過去,兩手試探性地拉著柵門搖撼了一下。鐵柵是以一條鐵鏈扣上鎖頭來纏住。他往內用力推,鐵鏈延展,露出了一個勉強可以容人擠過去的開縫。
「喂!」米亞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忙不迭拉住他。「你不是說他們挖到水脈嗎?如果裡面有水,說不定礦坑不太結實,到時候要是坍了下來,我可是救不了你。」
「思克。」他說。
「什麼?」
「妳要就叫我的名字,不要叫我喂。」
「……咳。」
「妳說妳救不了我,意思是,妳打算讓我一個人進去,自己站在外頭等嗎?」
這樣很沒有義氣吧?思克調侃。
米亞給他一個大白眼。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哥兒,他以為困在黑洞洞的礦坑裡是好玩的嗎?對他來說,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或許只是為他的人生增添風味的小趣事,對她而言,她卻寧可生命無聊到悶死人最好。
無聊代表安全!安全代表能活下去!
「好吧,妳在外頭等我,我進去看一下就出來。」
「喂!」米亞斕阻不及。
他人高馬大的,動作卻靈巧之至,一下子就鑽過了柵門,消失在黑暗裡。
米亞焦慮地在外頭走來走去。
有幾次她停在柵門前,自問著是不是應該跟進去?可是她對黑暗有一種恐懼,長年的逃亡生涯也讓她不願意輕易涉入任何情況不明的境地裡。她只能站在外頭乾著急。幸好,他沒有去很久,才半個多小時,那高壯的身影就出現在坑道口。
米亞鬆了一口氣。
「進來!我找到了一樣好東西,妳應該會喜歡。」思克笑著對她招手。
他不是故意要騙她進去吧?米亞的表情寫滿不信任。
思克哭笑不得,沒好氣地道:「要來不來隨便妳,妳不來我就一個人洗。」然後自己轉頭進去。
「洗」?是洗澡的那個「洗」嗎?米亞心神一動。洗沐的想法才衝入腦中,她馬上感覺全身癢了起來。今天已經是她第二天沒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