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凌淑芬
「妳這臭丫頭,我什麼時候對妳爸爸作威作福過了?」菲雨抱著貓走了回來,瞪女兒。
「妳自己當然不覺得……」樂雅窩在父親懷裡咕噥。
阿比塞爾輕撫著女兒的長髮。樂雅窩在父親懷裡,嗅著他熟悉而好聞的味道,滿足的歎了口氣。
「二哥,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出現,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她又一一在大哥、二哥的懷裡膩過一圈。
「這會兒沒出現的是妳不是我吧。」思克拉拉她的長髮,「在這裡等一下。」
他走到霍德面前,先看了看妹婿手裡牽著的小男孩,蹲下來和親愛的外甥握握手。
「你好啊,我叫思克,我是你小舅舅。」
兩歲的裡斯害羞地含著手指,看到漂亮媽咪鼓勵的眼神,才張口叫了聲:「小舅舅。」
「好乖。」思克再站起來,看了看霍德抱在懷裡的小女娃。八個月大的女娃娃和她娘一樣不怕生,給他一個甜到會出蜜的笑容。「來,叫舅舅。
「她連話都還說不穩,你要她叫舅舅?」菲雨好笑道。
思克笑嘻嘻地把小寶寶接過來,親了一下再遞給旁邊的保母,然後轉身面對霍德。
「你好。」他燦爛地笑。
「客氣。」霍德冷淡地響應。然後,思克興高采烈地一拳把他揍倒在地上!
「你幹什麼?」樂雅大叫,衝過來檢查眼前金星亂冒的丈夫。
霍德的嘴角沁出一縷血色,試著微笑一下,隨即齜牙咧嘴,用手揉一揉下巴確定沒脫臼。
「手勢不對,力道不對,角度也不對。」阿比塞爾淡淡評論。
「虧我教了你兩天。」諾蘭冷淡給評。
「嘖,你們這些粗人,怎麼懂得打架的美感?」思克對於低價評分非常不滿。
「好了,你們幾個不要太過分了。」菲雨站出來主持大局。
這一拳是必須的,對於他們一家人或霍德都一樣。
他們共同愛著一個小女人,所以諾蘭他們不會再追究之前霍德做過的事,霍德也不會再與他們對立,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像魚刺一樣粳在那裡。阿比塞爾不會忘記他的女兒曾被綁架的事實,諾蘭也不會忘記他的妹妹在他的保護下失蹤,思克更不會忘記有人欺負他可愛的小洋娃娃。所以,這一拳,霍德挨得很應該。
若不是因為由諾蘭或阿比塞爾來出手,不只是臉腫而已,可能還會出人命,他們三個人早就輪番各來一記了。
「好了,大家都進來吧,別一直站在門外。」菲雨走過去拉起女兒。「小鬼頭們先丟給那幾個男人照顧,讓他們吃吃苦頭,讓媽咪看看妳。」
樂雅心疼是心疼的,但她何嘗不明白家人的心情?所以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悶悶地被媽咪拉進去。一回到自己的舊房間,她立刻拉開窗簾,看著下頭幾個男人移師到院子裡,看起來一臉和諧地和小鬼頭們玩。
「放心,妳爸不會把他吃了。」她媽媽把她按坐在床沿上。
「爸爸當然不會,那兩個野蠻的傢伙就難說了。」她氣悶地一把搶過大白貓。
「唔凹——」我又要再被凌虐一次了嗎?
「再野蠻還不是妳哥哥?」菲雨好笑道。「好了,這幾年日子過得如何?嗯……我瞧起來還不錯,臉蛋圓了些,總算有點珠圓玉潤的感覺了。」
「當然囉!我怎麼會讓自己過得不好。」樂雅驕傲地抬高下巴。
「還敢說呢!信上那一大堆的『點點點,這個略過』,我看你們再不回來,我女婿都要瘦成人干了。」菲雨取笑她。
樂雅大羞的反擊。「哼,還說我!我後頭雖然沒有弟弟妹妹了,這些年來家裡半夜的『怪聲音』可一點都沒減少!爸爸這幾年一定還是『老當益壯』吧?」
菲雨嗆了一下,跟著羞惱地撲過去!「妳這個臭丫頭!」
「凹!」聰明的大白貓哪兒涼快哪兒鑽著去了。兩個大小女人嗤哇亂叫、扭成一團。樂雅倒在床上,又叫又笑的躲著母親的攻擊,無意間手一揚,菲雨眼瞟了過去。
一愕。
那比另一手明顯短了一小截的左小指映入眼簾。菲雨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哈哈——不要啦!我怕癢!我——」樂雅拚命躲著,猛然感覺到母親停下動作,納悶著,也跟著停了下來。
菲雨慢慢拉過女兒的手。那原本應該有一段指甲的地方,已經禿禿的不見了。
她來回的撫摸著,不語,眼中有不忍,有傷心,有遺憾,有心痛……這是天下母親最受不了的來自於子女身上的殘缺之痛。
「現在已經不痛了啦……」樂雅吶吶的,坐起身倚在母親身側。
菲雨歎了口氣,抱住女兒。「可是我會痛啊!」
樂雅緊抱著母親,忍不住掉下淚來。
有件事她從來沒有放在嘴上說過——其實一直以來,她在這個家裡覺得非常的寂寞。當然她是眾星拱月的小公主,父親深寵著她,兩個哥哥疼愛著她,那些叔叔伯伯更將她當成珍寶一般捧在手心裡。即使其它同齡的小朋友,也對明艷亮麗的她多是討好獻媚。
這個世界上,唯一會對她嚴格要求、不假辭色的人是母親。理智上她當然知道這是對的,沒有母親的督促,她現在可能變成一個驕縱任性的富家千金。
可是,她仍然常常在懷疑:媽媽是不是覺得她不夠好?是不是對她很失望?
她的惶惑不安並不是沒有理由的。放眼望去,她的爸爸是個聲名顯赫的英雄,和鐵面無私的司法部長;她的大哥年紀輕輕就成為侍衛隊分隊長,眼看未來的路程更加光明遠大,甚至有人預言有朝一日她大哥會坐上總統寶座;她的二哥,家裡跟她最要好、最有話聊的思克,也是個植物學博士。
至於其它異姓哥哥更是人人有一片天,不消說了。而她呢?
除了長得美、人可愛、會撒嬌爭寵之外,她會什麼?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媽咪覺得她不爭氣,沒有用,對她很失望,所以才一直以來對她如此嚴格?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不只是理性上的,也從鳳性層面深深的明白了——她的母親是愛她的。
她的哥哥們都有自己的路,目標明確,所以母親所有的擔心和憂慮全放在唯一的、懵懂的女兒身上。
如今,她甚至不能保護自己,讓身體有了缺損。指上的這一剪,當時讓她嚇入骨髓,真正痛徹心肺的卻是媽咪。
「媽咪……對不起……對不起……」她倚在母親肩上,哀哀地啜泣。
母女兩人多年的心事,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菲雨歎了口氣,緊抱住女兒。「傻瓜,哭什麼,回來就好。」
「媽咪,霍德對我很好,真的很好,從此以後,妳再也不需要為我擔心了。我會過得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的!」
做女兒的哭著,反來覆去,只有「很好很好」。母親溫柔一笑,輕吻她的臉頰,一如多年前她還是在襁褓中時,依偎在自己懷中一樣。
花園裡。
思克跟小外甥滿園子瘋跑。他和他母親有同樣的特性,一下子就能和小鬼頭混熟。
諾蘭雙手盤胸站在旁邊看,阿比塞爾和霍德分坐在一張圓桌的兩端,做外公的懷裡抱著外孫女,剛硬的容顏顯得柔和。
小丫頭吱吱咯咯抓住外公的手指,就往嘴裡送。阿比塞爾抱著她,就像當年第一次抱著她的母親一樣,曾經名聞天下的鐵血漢子,在骨肉至親面前也只是個慈愛的長輩。
「你們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阿比塞爾頭也不抬,淡淡地問。
「如果只待兩天呢?」霍德揚了下眉挑釁。
「我當然不會攔著不讓你走。」阿比塞爾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只是「你」而已,不包括其它人。霍德當然聽出來了。
「樂雅已經和我在法國註冊結婚了,你應該知道吧?」換句話說,一整家人同進同出。
「這裡好像叫勒裡西斯。」阿比塞爾繼續逗著外孫女,毫不在意地道。
霍德往椅背上一靠。
現場的景象如果讓不知情的人來看,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幕。
小舅舅陪小外甥玩,大舅舅在旁邊看,外公和爸爸在逗小寶寶,整個活脫脫是一幕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樂大團圓。
而事實是:他眼前的三個男人巴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他對他們也沒多大好感。
站在旁邊的宅邸護衛,和他帶來的人都是各為其主,兩派人馬互相提防,也沒安什麼好心眼。
「讓我聲明一件事情!」霍德決定還是把事情說清楚。「我不喜歡你們!你們也不喜歡我。我們只是因為樂雅而互相容忍。你們不犯到我,我就不會去犯你們。我可以過這樣的生活,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你們覺得看我不順眼的話,我不介意帶著樂雅再搬回法國去。」
阿比塞爾似乎覺得他的話更有趣了。「你就這麼肯定我女兒會跟你走?」霍德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