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鄭媛
這麼做之前,為何他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馥容,卻只想著自己?
因為放不下的感情,他竟然變得如此自私了!
回程途中,馥容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少福晉不開口,桑達海當然也不會開口去問,然而剛護送少福晉回到王府,桑達海便直接往貝勒爺的書房去。
這兩日兆臣其實一直在書房,但是他不希望有人打擾,尤其是他的妻子。
敬賢被警告過,因此不能說實話。
「貝勒爺,奴才有話要稟。」桑達海走進書房直接稟報。
書房內除兆臣還有敬長,敬賢只能守在門外。
「說。」兆臣頭也不抬,正在寫一封信。
「奴才想請敬長迴避一下。」桑達海忽然提出要求。
兆臣抬頭。
敬長也瞪大眼睛。
這情況難得!桑達海明知他敬長是伺候貝勒爺最得力的奴才,有什麼話竟然連他也不能聽?
「你先出去。」兆臣淡聲對敬長道。
「庶。」敬長二話不說,開門就出去,唯經過桑達海身邊時,多看了這神神秘秘的老傢伙一眼。
「有話,現在可以說了。」兆臣道。
桑達海跪下,將在金府中聽見的對話與看見的經過,誠實地稟明主子。
「奴才眼見真相不敢不報,奴才更明知不該開口評論主子的是與非,然而奴才看得出來,少福晉似乎真不知道金大人並未患病,否則不會找奴才一同前往金府探望。」最後,他下了結論。
一五一十回報,難得地加上個人觀點,他希望將傷害降到最低。
身為王府總管,桑達海毫無疑義地必須對主子效忠,尤其數年前王爺不再管事後,他忠心耿耿的對象,就換成了王府裡的大阿哥,也是未來的爵爺。故此,任何與貝勒爺有關之事,他就必須稟明,也一定要稟明,儘管他若不說,這事其實沒人能知,但身為一名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知道本份、更謹守本份,絕對不會對主子隱瞞所知,甚或自己專行處斷。
「這件事,你對王爺與福晉說過?」兆臣聲調矜冷。
明知桑達海對他忠心,必定先來稟告,他卻如此問。
桑達海抬頭。「奴才知道此事,便先來稟明貝勒爺,尚未對王爺與福晉提過。」
見到主子漠冷的眼色,桑達海有些困惑。
他原以為貝勒爺會盤問到底,甚至請少福晉前來問話,卻沒料到,主子的聲調竟然如此冷漠,連他也摸不清究竟。
「那就去對他們說明。」兆臣冷沉地,如此回答桑達海。
一聽見這話,桑達海怔怔地望住他的主子,神情掩不住訝異。
「可、可是,」桑達海喃喃道:「一旦這麼做的話,少福晉她……」
「少福晉在金府做過什麼事、說過什麼話,你必須一五一十稟明王爺與福晉,不得隱瞞。」打斷桑達海的話,他沉聲命令。
「但,」桑達海震驚。「但倘若奴才將此事對王爺與福晉稟明,那麼事情必定會鬧大,屆時少福晉她、她……」桑達海沒再說下去,因為少福晉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自己做過的事情,必須自己負責。」兆臣無情地道:「這件事我不會徇私,一切交給王爺與福晉處置。」
看到主子的眼色,桑達海就明白,這是命令了。
桑達海心裡清楚,一旦主子決定的事就不會更改,只是他沒想到……
對於自己的妻子,貝勒爺竟然也如此無情。
「你下去,我還有公務要辦,你自己去跟王爺與福晉稟明。」話已畢。
他冷淡地斥退桑達海,之後便低頭,繼續剛才未寫完的書信。
桑達海怔然無語,只得福身退下。
他原想,只要先來與貝勒爺說明此事,那麼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無……
可貝勒爺對少福晉的無情,卻讓他萬萬料想不到。
聽完桑達海的稟報,王爺與福晉知道這件事後皆十分震驚,他們找來馥容,想聽媳婦的說法。
然而馥容卻一句話都不為自己解釋。
因為桑達海說的全都是事實,沒有一字一句曲解她,她也瞭解,桑達海身為總管必須一五一十對主子回稟,所以她不怪他。
就像她沒有怪稟貞一樣。
因為繡帕不過是一個引子,如果沒有前因後果,一條繡帕,根本就不代表什麼……
她認為,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的錯,因為她本來就不應該去見金漢久。
但是她不後悔,因為經過這件事,她心裡對金漢久已經沒有虧欠了。
由於馥容不為自己解釋,惹得原本還願意聽她說話的王爺十分不滿,決定將此事稟告老祖宗,而桂鳳也因此沒辦法為馥容說話,她雖然心急卻又無奈。
老祖宗知道這件事後除了震驚更是震怒,儘管馥容對她十分孝順,但看在老人眼裡,婦節才是最重要的,尤其他和碩禮親王府威名遠播,豈能丟得起這個臉?!
然而念在馥容嫁進王府後,一直十分孝順又和敬,再加上桂鳳一直幫忙說好話,最後老祖宗開口了:「咱們王府能不能要得起這個媳婦兒,就讓兆臣自己決定她的去留好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還有餘地,其實不然。
只是最後給馥容留臉,但結果還是一樣的……
長輩們將這燙手的山竽扔回給兆臣,他必定要做處置。
兆臣來到渚水居見妻子,未發一言,已先在桌上放下休書。
當馥容看到「休書」二字,小臉一瞬間擰白,愕然無語……
她原以為他會維護自己,或者,至少會為她說話。
但是他沒有。
休書就靜靜地躺在桌上,凌遲著她的心。
「你很清楚,你已不能留在王府。」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老祖宗把這件事交給你決定,你可以讓我留下。」她說,雪白的容顏木然無表情,晶瑩剔透的淚珠,無聲地自她眼角滑下。
「我不能。」他冷淡平抑地拒絕,如此容易。「你留下,將讓禮親王府,成為全北京城的笑話。」
「笑話」這二字,驀地鞭痛了她的心。
「我,我不想與你分開。」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凝住他冷情的眼眸,她眸子裡晶瑩的淚珠開始如斷線珍珠,一串串地墜下,沒有辦法停止。
她看起來瘦弱而且楚楚可憐,蒼白得讓人憐惜。
但是他凝視她的眼色始終冰冷,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老祖宗的意思很明白,我沒辦法留你。」他道,聲調與眼色一樣冷淡。
她盈滿淚水的眸子凝向他,忽然握住他的衣袖。「那麼看在我阿瑪與額娘的份上,別讓他們傷心!請你,請你為我跟老祖宗求情,老祖宗最疼你,只要你去求他,他一定會答應你的請求!」因為不想與他分離,她甚至以阿瑪與額娘的名義求他為自己說情。
他的眼眸冷視她,半晌後,將她的手拉開。
「我做不到。」他說,聲調像石塊一樣冰冷。
「做不到?」她的心窩像火在焚燒。「你說做不到,是什麼意思……」
「我想娶留真,你若離開,她可以成為我的正室妻子。」他這麼對她說。
她怔住了。
不斷掉下的淚滑落臉龐,一顆顆落在她的衣襟上,濕了一大片……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聽見的,只是世上最殘忍的笑話。
「你在騙我,你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否則你不會忽然想娶她,我不相信。」她喃喃說,怔忡的眸子完全失去光彩。
「昨日我回府,已經對老祖宗、阿瑪與額娘提過迎娶留真進門的事。」他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說,無視她慘白的小臉,與停不了的淚水。「就算這件事沒發生,五日後我也會告訴你,我將迎娶留真的決定。」
她回想起昨日丫頭們在廚房說的話,那些話與此刻他殘忍的言語一樣,擊碎了她最後的希望。
「為什麼忽然要娶她?給我一個理由。」她忽然平靜下來,一字一句問他。
「我要的,是一個忠實的妻子。」他冷淡地答。
「忠實的妻子?」她木然地問他:「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我沒有辦法相信你。」他說。
她盈淚的眸漸漸凝大。
「在你回門前,我已知金漢久是你的老師,問門之後,我命敬長跟蹤你數日,而你的表現,讓我失望。」他冷淡地說。
他命敬長跟蹤她?
若非聽見他親口說出,她不敢相信。
「你送字條給金漢久,在竹林與他見面,這些事我全都知情。現在,你甚至送繡帕給他,還親自去探望他的『病況』,種種跡象顯示,你對他仍有舊情,要我如何相信你?」他把話說得很白,也很冷酷。
馥容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回門後他的態度忽然轉變,是因為這個原因。
原來,他一直在懷疑自己。
她木然地抬起眸子,還期待著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一毫對於舊情的留戀……
但在他黑沉的眼眸裡,已沒有任何感情,只有冷漠與無情的冷靜。
「既然失去信任,就算繼續生活在一起,我對你,也不可能如以往一樣。」他接著對她說:「除非你不在乎,那麼想留下也可以,但是我沒有把握,可以公平地對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