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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單煒晴

    阮秋色的心在動搖。

    「只有今晚,我保證讓你在天亮前離開。」他又說。

    「那我也不用到床上。」她沒有發現自已的話聽在有心人的耳裡是多麼的暖昧。

    「我是怕你一直坐著會累,而且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樣陪我。」他的語氣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卻因為不習怪而擺出高傲的神情。

    聽見他提起從前,阮秋色的堅持頓時煙消雲散。

    「……先讓我泡杯蔗漿熱茶。」到底,她是越來越寵少爺的,不是嗎?

    「我不喝。」聽她鬆口,杜晴春轉眼間露出開心不已的大大笑容,一邊催促,「快點、快點!」

    有種被騙的感覺,也許她應該再堅持一下。

    阮秋色想著,心裡卻不能否定見到他的笑容,她……並不討厭。

    反正不是甜糕,對這時候的她來說沒有太大幫助,阮秋色也就下勉改,放下盤子,她慢吞吞地爬上床,躺下去的瞬間,竟然有些鼻酸。

    唉……她不知道自已是如此懷念過去。

    杜晴春挨近她身邊,在這張睡兩個人略微擁擠的床榻上,簡直是多此一舉,但在見到他顯得興奮的表情時,阮秋色決定不告訴他自已快擠下床。

    他握住她的手,對上盈滿抗拒的秀眸時,只是給了她一記笑容。

    「我一直想這麼做。」他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笑著說。

    側臉瞅著他,阮秋色以為自已會被他的笑客給融化。

    一主一僕,他刈不該如此靠近,她也一直恪守主僕分際,卻敗在他的軟聲哀求和許久未見的笑臉下。

    真的非常糟糕。

    「少爺是少爺……」她低喃著,像在提醒他,也像在告誡自已要有分寸。

    如果一對成年男女躺在同一張床上還能有分寸的話,她會緊緊守著最後一條防線,不讓自已或是他越界。

    「所以他答應我的事必須做到。」總是照著自已的思緒隨意開口,他的話常常令人摸不著頭緒。

    可阮秋色就是能搭上話。

    「屬寸答應過事,尚未失信過。」這點她非常有自信。

    看看現在,她不就留下來了嗎?

    孰料,杜晴春搖搖頭,「你騙人。」

    「我沒有。」對於他的質疑,她顯得不太高興,「少爺要我吊著手,我就沒有放不過;少爺要我什麼都不做,我就什麼都沒做。」

    「是啊,我還真得誇你為陽奉陰違的好榜樣呢!」杜晴春哈了幾聲。挪揄道:「吊著的手你還是照用不誤;我可不相信在睡覺的時候,你會當真什麼事都不做。」

    「……」好吧,她無法回答,因為還真給他料中了。

    杜晴春繼續掀她的底:「況且你今天還欠我三個吻,可別告訴我,在我睡著時你已經自動獻吻了,那不會讓我葆獎你的盡責只會讓我嫌你不識時務。」

    「少爺,為何堅持用吻來代替工作?」阮秋色表面問得很正經,心跳卻急急加快。

    光是上回在屋頂上的那個只吻,已經令她心神不定,一天三個吻……她豈能承受得了。

    聞言,杜晴春拉下臉。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如果少爺肯說的話,我會知道。」她會這麼說,純粹是想不他撤銷這個無理的要求。

    她把一輩子都給了他。

    但是,要她一輩子懷抱著曾與傾心的男子有過曖昧的回憶。然後伺侯在其左右……她不確定自已能忍得下去。

    在總管這個身份之下,她也是個女人。

    雖然她刻意逼自已忽略。近日來卻發現要忽略是越來越難了。

    光是待在他身邊呼吸,都得費盡心力隱藏真心,倘若有了太親密的接觸,她該如何把持自已?

    她只怕屬於女人的那部分的佔有慾冒出頭來吧!

    「你還記得那場喪禮嗎?」杜晴春逕自轉了話題。

    「……記得。」

    他的目光稍微偏離了她的臉,落在彼此交握的,「我雙親的喪禮……老實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想去回想,哪些人說了哪些話,我也不在乎,只有你發求誓,我牢牢的刻在心頭,不敢忘。」

    「屬下——」

    不願放開手,他伸出一根指頭,示意她噤聲。

    她大概沒有發現自已在刻意想隱瞞心思的時候,或者不願以自身角度來回答事情的時候,就會從「我」改成「屬下」。

    然則他想聽的,是「她」的想法。

    「我想你可能無法理解失去重要的人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你可能無法理解,你的誓言對我來說意義多麼重要,杜晴春自嘲的暗忖。「也許你認為『永不離開』這四個字,不過是幾時的戲言,可我從不這麼認為。」

    「屬下從沒想過離開少爺。」她的語氣有些急促。

    「身為總管,我可能真的沒想過,那麼身為「你」呢?就只是你呢?那個令我懷念的小小秋兒,她曾經想離開過嗎?」杜晴容澄澈的鳳眼,沒有離開她,亦不容許她逃避。

    身為?她嗎?

    阮秋色陷入了沉默。

    她從不曾以「自已」的立場來思考過這個問題。

    「少爺無須杞人憂天,屬下一直都在。」沒有發現自已用語上的小習慣,好的回答,徹底令杜晴春失望了。

    「你人在,可是心不在。」他陳述親眼所見的事實。

    偏他所求,唯心而已。

    心……不在?

    「屬下……」

    「別再讓我聽見那兩個字。」別過頭,他失望地合上眼,不想讓她看穿自已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能瞭解的話,就不會用「屬下」來回應他;如果她願意回過頭過,看看他那些傷害自已,也傷害她的舉動是出自什麼樣的心情,試圖去瞭解他彆扭霸道的姿態下藏著怎樣的真心……就不會這麼回答。

    這就是為什麼他說她心不在的原因。

    阮秋色深深注視著他熟悉的側顏。

    或者真如他所說,她心不在吧。

    許下承諾,她才六歲。

    當他像斷了線的風箏,往後倒去時,不知怎麼著,她彷彿看見他掉進漆黑的洞窟裡,深深墜落,從小被告戒、教導以他為尊,她一心只想救他脫離那片無形的黑暗;在他們一起經歷了他夜不成眠的哭鬧,對血的氣味和黑暗感到害怕,還有一段所有人都以為年幼的他無法振作的痛苦時期後,他再度出現的笑容是多麼可貴,令她珍惜。

    她曾以為留在他身邊,表示能接受他的一切,她付出所有,也能換得他的所有,獨享他的全部。

    怎麼知道,成長是如此如殘酷——她終究得從懵懂無知到被迫放棄。

    為了裝作對失去這一切,還能若無其事,他只能選擇將心遺棄,忘了自已有心,忘了那顆心也會痛,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平安無事.

    他一直是這麼做的。

    「對不起。」不知怎地,這三個字溜出她的嘴。

    第8章

    又是一夜無眠,她看著他沉沉睡去的側臉。

    以前她就常常被他逼著必須比他晚睡著,所以很習慣。

    當夜燈被取下,天濛濛亮的光芒隱約跳躍上窗紙時,她想自己早該走了,卻因為昨晚他的一席話,輾轉難眠,錯過了離開的時間。

    耳邊傳來僕人灑掃的聲響,阮秋色的視線嗨停留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她為他的話,思索了整夜,他卻像個沒事的人,說完後不久便沉沉睡去。而她竟沒能甩開他的手……也是怕吵醒他。

    多麼不可思議?她簡直為自己不可動搖的奴性感到佩服。

    無論是誰將她教育成這樣,,那人都該滿足於自己的成就了。

    倘若說她的少爺是夏季的暴風雨,那麼她就是能包容一切的大地,任由雨水傾洩,泥濘了一地,也毫無怨尤。

    包容,順從,體貼還要能幹,這些她自認都做到了,他還嫌棄什麼?

    經過一夜的反覆思索,阮秋色難得動了氣,而且越想越氣。

    「少爺,請起床了。」她用比平常還要冷淡一百倍的聲音叫他,大有非把他叫醒的意思。

    杜晴春動也不動,連眼皮也沒撩一下,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

    已經擔任多年的起床鐘,她非常明白杜晴春有多難叫。

    若是以前,她有個非常好用的法寶,而現在嘛……阮秋色看看被他緊握不放的手,決心試試看多年後,這項法寶是否依舊還具功用。

    於是,她用力一扯,抽出自己的手。

    「怎麼了?」彷彿被人潑了桶冷水,杜晴春是從床上彈跳起來,滿臉帶著惺忪的驚嚇,還以為昨晚擱下狠話的黑衣人再度出現,焦急尋找她的身影。

    直到對上秀麗的眼眸,他暗暗鬆了口氣。

    阮秋色眉頭輕輕一擰,很快撫平。

    之所以皺眉,並非是不開心,而是她隱約察覺了某些細微的東西,例如,他現在見到她之後鬆了口氣露出安心的表情,就好像在確認她安全無恙,而非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才確定她在不在。

    你總是自以為是的認為什麼對我才是最好的,卻從不曾仔細想過我最需要的是什麼……

    不知怎的,這句話躍上心頭,某個念頭隨之而起,如擂鼓般咚咚咚的敲打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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