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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季可薔

    他身邊,照例跟著一群愛慕他的女同事,而她一個人坐在最角落,斯斯文文地吃著自己做的便當。

    他刻意經過,瞄一眼,她的餐盒小巧地分成一格一格,每格放不同的菜色,白飯是用另一個盒子裝,晶瑩剔透、粒粒分明。

    就連帶個便當,她也是規規矩矩的,不像他老媽,以前總是隨便將一堆飯菜往保溫盅裡塞,每樣菜的味道全混在一起,嘗不出個所以然。

    真糟糕。

    蕭仲齊無聲地歎息,他這麼個亂七八糟的傢伙,竟對一個中規中矩的模範生產生興趣,他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她倏地揚起眸,迎向他的視線,他輕佻地對她一笑,她又驚又愣,跟著又端起一張嚴肅的臉,冷淡地瞪他。

    看來她很不喜歡他啊……

    蕭仲齊自嘲地勾唇。

    這男人,為什麼總是對她笑?

    在夜店裡笑,在辦公大樓也笑,只要碰到她,他總會對她那麼意味深長地笑上一笑,好像兩人共享某個秘密似的。

    誰跟他有秘密了?她跟他一點也不熟好嗎?

    他們只是偶然萍水相逢,擦身而過就該各自走各自的路,他幹麼老是來招惹她?她不想回他笑,也不想跟他打招呼,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一點也不想認識他。

    但她卻漸漸發覺,自己在偷窺他的世界。

    每天用餐,她習慣性地會在大樓共用的員工餐廳裡找尋他的身影,他並不是天天來,但只要一出現,絕對在餐廳裡捲起一陣旋風。

    女同事喜歡接近他就罷了,就連男同事似乎也將他當成好哥兒們,爭相與他攀談立交情。

    他對每個人都麻吉,為人海派,開朗風趣,她曾聽見幾個他公司的同事談論他,說他工作能力也是一把罩,是高層眼中不可多得的超優秀人才,重點栽培。

    他們嫉妒他,卻也欣賞他,因為他的確夠出類拔萃,做人做事都沒話說。

    「你說一個人怎麼能得天獨厚到這種地步?」一個男同事感歎。「聽說他從小功課運動樣樣拿第一,家世背景也是一流的,他爸是大學副校長,媽媽是知名會計師,跟人合夥開了間事務所,聽說賺很大。」

    「我看他根本不必工作,在家當公子爺,家產就夠他一輩子花用不完了。」

    「怪不得那些女人都愛他,呿!」

    「瞧你這麼酸的口氣!人家長得帥咩,又有才氣,家裡又有錢,你是憑哪一點想跟人家比?」

    「就是比不過,才氣死人!」

    「算了,再怎麼說,仲齊這人不壞,對我們也很夠義氣,什麼事能幫的,都盡量幫著我們。」

    「所以我想討厭他,都辦不到啊……」

    這世界果然不公平。

    這是葉初冬偷聽的心得,她能理解那些男同事的感傷,這男人的確太得天獨厚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或許就因為如此,才養成他那種遊戲人間的玩世不恭吧?

    這世上,有她這種兢兢業業,只能在夢裡追求微小幸福的人,也有他那種什麼都能信手拈來,生活不虞匱乏的人。

    真羨慕。

    葉初冬淡淡地苦笑,再次確定自己跟那樣的男人不可能有交集,她要自己收回驛動的心,認分工作。

    這天,她又拗不過幾個同組同事的懇求,接下了不該她做的雜事。她在辦公室裡就像個便利貼女孩,有求必應,對於經常必須加班來完成同事請托的任務,她習慣了,也不以為意。

    只是這回,事情真的太多太瑣碎了,等她忙完,抬頭望時鐘,驚覺竟已接近午夜。

    她擔心搭不上最後一班捷運列車,匆匆收拾東西,離開公司。

    經過附近一家夜店時,她瞥見了他。他似是喝醉了,一個人出來透氣,站在一盞路燈下,抽煙沉思。

    接著,他也看見她了,衝她迷濛地一笑,她正猶豫是否該回應時,他驀地搖搖晃晃地蹲下來,開始狂吐。

    他竟然喝到吐。

    她不以為然地顰眉,卻又忍不住擔憂,走上前,遞上一方乾乾淨淨的手帕。「你還好吧?」

    「沒事。」他吐完,整個人清醒多了,接過手帕,擦拭自己嘴角。

    她審視他。「你總是這樣毫無節制地喝酒嗎?」

    他在她話裡聽出一絲批判的意味,自嘲地扯唇。「我很糟糕,對不對?」

    既然他自己知道,為何還要過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每天泡夜店跟美眉們尋歡作樂,這種生活有意義嗎?

    「我也知道很沒意義。」他彷彿看透她的思緒,微妙地笑。「只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讓我的人生變得有意義,你告訴我,我應該追求什麼?」

    她無言,心頭初次對這個男人生起某種憐惜之意。是啊,他要什麼有什麼,任何事物都唾手可得,這樣的他,還有什麼值得追求?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救了?」他誤解了她的沉默。

    「不是。」她謹慎地搖頭。「我只是覺得原來你……也過得挺辛苦的。」

    他一震,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抬起眸,震驚地望她。

    他在她眼裡,看見溫暖與寬容,而她在他眼裡,看見不知所措。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呢喃。「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他幹麼要知道她想些什麼?他們又不熟。

    她疑惑地蹙眉,而他看見她眉宇又收攏,忽地笑了,笑聲由清脆爽朗,逐漸變得低沉沙啞。

    然後,他愣愣地望著她,眼底藏著某種她難以理解的情緒,教她一顆心不聽話地狂跳。

    他突如其來地握住她的手,厚實又溫熱的掌心急速烘暖她臉頰。

    「我實在太糟糕了,你管管我吧——」

    那夜過後,他正式對她展開追求。

    她不是他平常會往來的女生類型,也玩不起都會男女慣玩的調情遊戲,他的同事好友們知道他看上這樣一隻清純呆板到近乎無趣的小白兔,都嘲笑他一時沖昏頭,絲毫不看好兩人的戀情,甚至很機車地私下打賭什麼時候會一拍兩散。

    但教他們跌破眼鏡的是,兩人一路走來,愈戀愈瘋狂,不僅時時刻刻思念對方,天天想見面,他甚至打破慣例,帶她回家給父母瞧。

    他老媽樂壞了,本來差不多對他這個野孩子死了心,料想這輩子看不到他正經地娶個好女人、成家立業,沒想到事情發展令她喜出望外。

    她很喜歡葉初冬,不嫌棄她孤兒的出身,拿她當親生女兒疼,也認定她就是蕭家未來的兒媳婦,不時便催促兒子快快把這乖巧的女孩娶回家,免得夜長夢多,半路殺出程咬金。

    面對母親的叨念,蕭仲齊只是漫不經心地聽。他承認自己愛初冬,巴不得將她整個人收進口袋隨身珍藏,但說到要結婚,還是得慎重考慮。

    畢竟婚姻,可是要拿一個男人最看重的自由來交換,生性精明的他,不會輕易就讓自己做成這樁很有可能大大蝕本的買賣。

    「難道你不想跟初冬過一輩子嗎?」老媽質問他。

    「當然想!」他不否認。

    他雖不熱衷結婚,卻很樂意與她結緣,不管這段戀情最後成或敗,他有預感,她將是他這一生永遠牽掛的女人,就算當不成夫妻,也絕對是知己好友。

    「小冬,你願意當我這輩子唯一的紅粉知己嗎?」有一回,他曾如此半認真半調笑地問她。

    「你乾妹妹那麼多,女性朋友一堆,還說什麼我是『唯一的』紅粉知己?騙誰啊?」她不給面子地嬌嗔。

    呵,居然懷疑他的誠心!

    他連忙解釋,那些乾妹妹都只是純粹的朋友而已,都是她們主動接近,他對她們並無非分之想,也從不對她們講心事。

    「那也該怪你來者不拒,難道你就不能對她們保持距離嗎?」她似笑非笑地睨他。

    他也不確定她是否生氣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因為她總是那麼淡淡的,就算偶爾有不識相的女同事親匿地纏上他臂膀,被她撞見了,她也只是那麼微妙地撇個唇,一聲不吭。

    「所以你很介意嗎?」他想確認她的心意。「你是不是吃醋了,要我離那些女人遠一些嗎?」

    「腳長在你身上,你想離她們近一些遠一些,我能決定嗎?」

    這句隱隱嗆著酸味的話,終於讓他確定,她是介意的,他可愛的小兔子吃醋了呢。

    他好得意,好高興,卻也壞心眼地想鬧她,當她的面,跟別的女人有說有笑,看她強裝鎮定,顫動的眼睫卻掩不住驚慌。

    他是個壞蛋,連對最愛的她,也想使壞。他其實不想傷她心,只是想看她為自己癡狂。

    有一回,她真的被他激怒了,臉色刷白,扭頭就走。

    他知道自己玩過火了,慌亂地追上去,不由分說地摟住她,又哄又親,每啄吻她一口,胸口便脹滿一分愛憐。那是第一次,他興起對她求婚的念頭。

    但那念頭一閃即逝,很快就忘了,男性渴望自由的本能仍是強過了依戀,直到他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罹患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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