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默嬋(沐辰)
一時之間,張晏颯卻步了,即便她很為自己現在的成就感到驕傲,面對蘭皓成,還是忍不住會有自卑感。
她渴望理解他,渴望踏進他的世界,但是她知道,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海洋,只有他搭船過來,她卻找不到任何工具航向他那端。
「皓成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在當張晏颯自我質疑之際,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女子站在不遠處,若有所思的望著那名為「愛已死」的作品。
大量的玫瑰散落地上,留在中央花台上的只有失去花朵的枝梗。這個作品並沒有搭配展出的車子,但有幾顆心型的汽球飄浮在空中。
「他很少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法對待植物,可見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虧你看得懂,還猜得出他的心情,我根本看不懂他這是要表達什麼。」另一名同行的中年婦女如是說道,「他從小到大的作品,我都沒看懂過。」
「媽,這種東西是見仁見智的,看不懂,可是覺得很美,那就夠啦!其餘的是專業人士的範疇,不然要那些藝術評論家跟美術老師做什麼?」女子壓低聲音,「搞不好連皓成都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呢!」
中年婦女一聽,很是贊同的笑道:「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人家會把他的塗鴉當寶?」
兩人相視一眼,偷偷笑出聲。
她們應該是認識蘭皓成,而且跟他很熟的人。
比較年輕的那個,說出的每句話都具有說服力,而且她竟然能看出蘭皓成在創作時的心境,足見與他關係親密。
「不過花藝展明天就結束,有點可惜。」
「花沒辦法維持那麼長的時間,尤其皓成的手法是有點殘忍的把花停留在最美的時候,三天已經是極限了。為了不讓之後進場的賓客看到這些花凋謝的樣子,我贊成展期只有三天。」
她們……誰?
「啊,蘭充生。」
蘭皓成在不遠處被賓客攔了下來,他在助理單佑琳的提醒下,朝那名賓客露出容,與之握手,兩人交談了好一會兒,那名賓客才放過他。
看見他直直的朝自己走來,張晏颯的心跳隨著他的走近而加速,腦袋亂烘烘的,不停的想著該怎麼跟他把話說清楚。
怦怦、怦怦……
「蘭……」她拚命擠出的笑容僵住。
蘭皓成瞄了張晏颯一眼,冷漠的經過她身邊,朝方才偷笑他的兩名女子走去。
張晏颯的眼裡只有蘭皓成,以至於沒發現他的助理單佑琳正嘴角抽搐,且訝異不已的在他們之間看來看去。
他上前分別擁抱她們,親密的喚著:「媽咪,小藻。」
小藻?
張晏颯睜大眼睛,覺得眼睛刺痛,名喚小藻的女子挽住蘭皓成的手臂,小鳥依人的親熱模樣似乎是在宣告他是屬於她的人。
連母親都帶來了,那……那是怎麼回事?
蘭皓成變本加厲,在水映瑤走過來想當他們兩人的和事佬時,衝著水映瑤直笑,就在她面露警戒且想退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肩膀,就要親吻她的唇瓣。
水映瑤的頭往後仰,尚未來得及確定蘭皓成惡質的行為是否成功,他就被張晏颯拉開,然後她牽著他的手往外跑去。
「小藻,那女生……」蘭夫人與略微愣然的峰川藻對望一眼,隨即有志一同的看向呆立當場的單佑琳。
單佑琳滿臉尷尬,「她是老闆的女朋友。」
「噢,我認出來了,她身上那套洋裝是我做的。」峰川藻的嘴角上揚,「媽,看來我們家快要辦喜事了。」
「那個女孩好,我喜歡,有膽量。」
張晏颯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在未來的妯娌與婆婆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飽受驚嚇的水映瑤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向單佑琳。
「映瑤姊。」單佑琳神情複雜的出聲。
「嗯?」水映瑤應了一聲。雖然她叫晏颯鼓起勇氣屠龍,但不是要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人擄走。雖然她叫蘭皓成跟晏颯好好的談一談,但沒要他把她當成激怒晏颯的工具啊!這兩個人,一個破鍋,一個爛蓋,配得剛剛好!
單佑琳還來不及說什麼,小簡湊了過來,拍了拍水映瑤的肩膀。
「映瑤,今年的車展實在是太精采了。」
水映瑤瞪著他。
「第一天有賓客鬥毆導致受傷事件,第二天有女子當眾擄人事件,啊,我實在是太期待第三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小簡滿臉笑容,極為誠懇卻飽含惡意的說。
水映瑤怒氣衝天,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的踩了小簡一腳。
看見蘭皓成與表姊那麼接近,張晏颯終於明瞭,為什麼社會上會有那麼多情殺案件?為什麼那麼多人過不了情關?
每次看著解剖床上那些被情人殺害的遺體,她總是不明瞭,兇手何以狠得下心殘害心愛的人?
現在她明白了。
她也有殺人的衝動。
可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她甚至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樣的立場去爭。
但是,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他們在一起兩年,本來是該將彼此的關係有個確切安定篤實下來的時候,又為何讓她這麼不安?極度的不安就像連鎖效應一樣引發了她的自卑,自卑觸動了想獨佔蘭皓成的慾望。
張晏颯愈慌愈想抓牢,愈想抓牢愈是不得其門而入,結果,搞到自己裡外不是人。
真笨!笨死了。
不過就算笨,她也阻止不了自己。
接下來的事件發生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想清楚,身體搶先動作,上前分開蘭皓成與水映瑤,然後當著眾多賓客的面,拉著蘭皓成離開展場。
賓客們的目光、小藻的驚呼聲、表姊訝然的呆樣,走馬燈一樣迅速閃過她的腦海,只留下殘影。
把蘭皓成拉出展場的瞬間,張晏颯終於恢復理智,疾走的雙腳停了下來,看著週遭車來人往的景象,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去。
反倒是蘭皓成異常的冷靜,攔了輛計程車,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送進後座,自己也坐進去,跟司機報了蘭庭集敘的住址後,便閉目養神,什麼話也沒說。
張晏颯幾度想開口,可是話到嘴邊便梗住,看著狀似休息的蘭皓成,顯得不知所措。
計程車司機不停的從後視鏡偷瞄他們,眼神警戒中帶著驚恐,很怕他們兩個大打出字,波及自己與車子。
就這樣,他們一路沉默到蘭庭集敘,蘭皓成付了車資,拉著張晏颯下車。
計程車司機飛快的駛離,揚起的煙塵好一會兒才散去。
張晏颯環顧四周,偌大的庭園開滿了花,即使心情再差,也忍不住微笑。
他逕自轉身,走向小木屋,打開上鎖的門。
她的鞋跟踩到步道上的石頭,踉蹌了下,趕緊穩住腳步,跟著他走進小木屋。
小木屋不大,有個極大的吧檯,蘭皓成在屋內唯一的小方桌旁坐下,小方桌靠窗,視野極佳。
張晏颯遲疑的拉開他對面的椅子,觀察他的臉色,慢慢坐下。
好半晌,沒人開口。
她侷促的挪動一下身軀。
蘭皓成原本望著窗外的視線移到她身上,兩人四目交接,在她快哭出來的時候,他歎了口氣。
「現在是怎樣?」
「啊?」張晏颯傻氣的應了一聲。
蘭皓成雙手交抱胸前,神情冷漠,不耐煩的問:「你把我拉出來,只是為了這樣看我嗎?」
她遲疑著,咬著下唇,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又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吧檯,煮了壺咖啡,為兩人各倒一杯。
「留學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他閒話家常,刻意打破安靜的氛圍。
「留學?」張晏颯喃喃,好像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留學……那個……」
蘭皓成揚起眉頭,「你不去了?」
「沒有。」她低下頭,「我不是想談留學的事。」
「那你想談什麼?」
張晏颯又沉默不語。
他厭煩的將桌上的咖啡杯掃落地上,杯子碎了一地,咖啡緩緩的滲入木質地板裡,惡狠狠的瞪著她。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抖著聲音說:「你……我……讓我想一下……」
還想?想什麼?蘭皓成危險的瞇起眼,「不用。」他取出手機,一邊按號碼一邊說,「我叫水映瑤來,你有什麼話,直接對她說,請她翻譯給我聽比較快。」
「蘭……」張晏颯委屈的出聲。
他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坐回座位,手指沒有節奏的敲著桌面,等著她開口。
「那個……小藻……是誰?」張晏颯戰戰兢兢的問。
「她是誰,與你有關嗎?」蘭皓成堵她。
「當然有關!」她激動的大叫。
「是嗎?」
「你……你……」她緩和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蘭皓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張晏颯掩面,不想讓他看到她因為嫉妒而發狂的神情。
「還有,你跟我表姊……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親我表姊?」她最無法忍受的便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