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夏娃
他這才點點頭,鬆開她,肯在床上躺下來。
她爬上床,躺在他身側。
「宛兒……宛兒……」他一直看著她,輕輕喊她的名,緊握她的手,直到睡著。
她怕他發燒,等他睡著後,才起身開藥方。
她手拿筆,頓了一下,想起先皇的話來……眼不能讀醫書,手不能開藥單,若有違例,就令你恢復身份,即刻與璟充成親!
當時她不識羅璟,更不識皇族生活,她連「養在深閨」的小姐生活都無法過,違背父親期待,為了全心鑽研醫理,她離家出走,和三儒四處行醫,四海行走,她已經過慣了自在無束,海闊天空的日子。她一心只盼幾年的束縛能夠換回她過去的生活,所以最初她兢兢業業,謹遵旨意,不敢有違。到了後來,她成為總管,住進晉親王府,和羅璟朝夕相處……她不知何時起,想起先皇那句話,已經不再誠惶誠懼,深受困擾。
她忽然想起鳳紫鴛重傷時,她提筆寫藥單毫不遲疑,雖是為鳳紫鴛不得不,但當時也不覺筆重……
也許她的心早已默默有了他的位置,她卻不曾察覺。
她把藥單開好,交給賈小六,讓他去拿藥!賈小六看著藥單,久久才抬起頭來,從腰間掏出令牌。
「宋宛兒跪下接旨!」
她望著賈小六,滿臉驚訝,沒想到他-唉!罷了。
「奉先皇遺旨,聖上口諭,冷總管未能守住承諾,即日起恢復宋宛兒身份,與晉親王羅璟擇日成婚!」
即日恢復?冷少懷跪在地上,深深攬眉。
一室漆黑,枕邊冷……
「嗚……」他從床上爬起來,頓時肩膀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醒了?」一個聲音起,霎時滿室生光,他微瞇起眼,看著點燃燭光的人,半晌沒有出聲。
他坐在床上,一手按著手臂,神色恍惚,看著她一臉不確定的猶豫。她走過來,伸手貼上他的額頭。一臉的汗,幸好沒有發燒……
「……總管……」他拉下她的手,狐疑看著她,心跳慢慢加快,他小心遲疑地說:「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你……你在夢裡……」
「那不是夢。」她見丫鬟端藥上來,抽手接過藥,讓丫鬟下去。「先喝藥吧。」
她把藥吹涼,拿湯匙餵他喝。他仍然一臉迷惘猶豫,黑沉沉的目光始終盯著她,默默張口喝藥。她忽然淺淺一笑,「你還沒清醒嗎?」四目相對,她神色暖,鳳眼柔,他黑眸漸漸生光,神情逐亮!
「宛兒!」他沒受傷的那隻手一把拉過她來。
「小心,別把藥打翻了。」她跌坐在床上,被他一手抱住,仍然護著藥。幸好剩下半碗,沒灑出來。「先把藥喝完吧。」
他滿心喜悅,發現不是夢,她真的承認了她是宋宛兒,她也真問了他,還要不要她這個妻子……
「我喝、我喝!」他頓時眼眶濕,笑著點點頭。
她坐在他身邊,餵他喝藥,看他又哭又笑,她卻板起臉來。
「聽到你誤會我跟三儒的關係,我本來不想理你,看看你什麼時候腦袋才能想清楚。結果你一會兒牡丹院,一會兒南喬院,喝酒買醉,也不肯帶侍衛……就算身邊沒有侍衛,憑你的機靈,能輕易被人砍傷嗎?你這麼不愛惜自己,我實在生氣!」
「你……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他至今仍然不清楚,腦袋裡聽不進她一大段的訓斥,只想問這句。
她瞪著他,「我與三儒雖無血緣、但我視他為親舅,他亦是我學醫師父,我想跟隨他,純是一份尊崇心理,別無想法。」
「既然是舅舅,你喚他三儒,喚得!未免親……熱。」他撥開了她的手,打翻了一罈醋,苦藥都變酸藥了。
「三儒不喜歡我稱他舅舅,他很年輕。只是從小到大一個習慣的稱呼罷了。」
剩下一口藥,她還是堅持他喝完。
他看她提起冷三儒面色不變,語氣尋常,可見她確實視冷三儒為親人,而非愛人……但他卻不相信冷三儒對她也是一如親人。
……也許她還小的時候,冷三儒確實把她當作親人,但是她中箭命在旦夕以後,冷三儒是已發現自己的感情,才把冷明珠自族譜刪去。
宛兒因他而中箭,又與他有了婚約,又因他被迫隱姓埋名,女扮男裝來到他身邊當總管。冷三儒定是認為他搶了宛兒,迫宛兒從此不能與他相隨,他才把他恨之入骨!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冷三儒僧恨他的原因了。他滿腦袋都是冷三儒對她的私情,眼神又凶又怒又怨,直瞪著她看而不自知。她以為他還不相信她的話,閉緊嘴巴連最後一口藥都不願喝,「唉……你怎麼還是不明白?這麼多年來,我若早有喜歡的人,怎可能任你睡我的床。」
他凝視她面紅耳赤,鳳眼低垂的模樣,頓時解了心結,主動把藥喝完,拿走她手裡的碗擱到一旁,迫不及待拉她到懷裡!
「宛兒……」
「你找南喬院的姑娘陪你睡吧!」她推開他,心情很差。
原來打翻了醋罈子不止他一人!羅璟有些錯愕,卻是滿心喜,她從來都表現得很冷淡,他不知道原來她也是在意的!
「宛兒!好宛兒,我的宛兒,別生氣,我以後都不再去了!」她起身,他趕忙兩手緊抱她柳腰,不讓她離開。
一個年年來見她,又為了藏住她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男人,懷著何種心情,昭然若揭。看起來他被冷三儒痛恨是應該的。倘若沒有他,她一直跟隨在冷三儒身旁,對他又有仰慕之心,冷三儒要獲得她,確實輕而易舉。但他可也是下足了功夫,拿出真心,花了十成纏功,費心追求,才總算守得雲開見明月,既然她的心在他身上,他說什麼也不再放手!
「放手,一會兒又流血了。」
他把臉埋在她身後,緊抱她不肯放。
「……我不生氣了,你放手吧。」
「肯陪我睡嗎?」他可憐兮兮地抱著她問。
她陷入沉默,他把雙手鎖緊。
「知道了。」她冷淡道。
嘻嘻,她此時一定是耳根子紅通通。羅璟鬆開她,把她拉上床來,啾著她的紅耳朵,她冷冷的面龐,憋住了笑意。
「天熱,我為你寬衣吧!」他一臉不安好心,手伸向她腰際錦帶。
以為會被狠狠打一下,卻不料她動也沒動,只是望著他。他放緩動作,忍不住手有些抖,慢慢拉開錦帶,心跳愈來愈快……
「宛兒,這樣不好吧?」他當真會脫了她的衣服,不只是外袍而已,他會一件件剝光,然後壓她在床上,細細地品嚐她,把她從頭到腳都啃過一遍,再把她吃了!但他們還沒真正拜堂成親啊!
他一張苦臉,眼神卻閃閃發光,扯著她錦帶又不敢真正鬆開。看得她好氣又好笑,故意冷淡道:「那就睡吧。」
他真正陷入痛苦掙扎,都沒想到他肩上還有傷,火熱的慾望凌駕一切,他終於兩眼燒起火來,「宛兒,你別怕,你放心,本王會負責的!」
他拉掉錦帶,脫掉她灰色外袍,心臟鼓動得厲害,坐在床上,拉開她身上的白衫……他忽然一陣眼茫茫,努力眨眼。
「宛兒……你在藥裡放了什麼?」
「王爺,還記得那杯冷掉的茶嗎?」
他瞪著她的笑容,記憶拉回到寒夜裡的書房,他迫她喝下那一杯冷茶,等她昏睡,解她束胸!嗚……不是吧?給了他滿滿的希望,等他渾身火熱,才把他一棍打昏,這報復也太狠了!
她一怔,看他兩眼發火,直朝她撲過來,很不死心地把她壓在床上,撐著最後一點清醒含住她的嘴,拚命吻她……
均勻的呼吸吹吐在她嘴裡,他壓在她身上昏睡了過去。
她靜靜躺了一會兒,想他好笑的模樣,終於也忍不住笑了。
「……真傻。」
三儒嗎?……確實曾經是她的憧憬,不能說她完全沒有想過……只是隨著年齡成長,她早已發現她對三儒純粹是一份景仰。
而三儒對她……是惜才吧?
總歸三儒的身邊,也早已換了人跟隨,兩人的緣分從那時起就已盡了。
三儒……希望他能及時珍惜青青。
宛芳園
庭院花木扶疏,艷陽刺眼,府內下人進進出出,忙著搬運東西。廳堂裡的供桌清掉了,牌位和美人掛畫都燒了,重新擺了一套傢俱。羅璟本欲把他過去買的東西都丟掉,她覺得可惜,他便另外找了空間擺放,親手把宛芳園重新佈置,連樓上寢室的妝台、床被、畫屏,他都親自挑選。
還有,她的衣服、飾品、鞋子,他都要插手……
坐在妝台前,她瞪著鏡中女子,彷彿未識,全然陌生。
「宛兒,你真美啊!」羅璟親手裝扮她,一襲繡花牡丹裝,腰繫粉紅、紫色交纏絲絛,長髮垂肩,頭插牡丹珍珠髮簪,淡掃蛾眉,徹底顛覆「冷總管」形象,大大令他驚艷,直望著她癡迷不已。
「一定要穿這樣嗎?」她的面色冷到極點,忍受著臉上的胭脂水粉,頭上的髮簪垂搖,手腕珍珠、玉環,最最令她忍耐的是身上的衣服。過去灰色長袍、黑靴,寬鬆方便,行走如風;現在得穿上肚兜、交襟白衫,交襟深衣,腰束絲絛,件件精緻刺繡,耀眼奪目,長裙曳地,腳踩繡花鞋,層層束縛,一不小心踩著裙擺,隨時有可能跌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