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蜜果子
「我聽見了。」齊夜雨心緒紊亂,他一直都知道珊珊的心願,他想起在德國的一切,在宴會裡孤單的珊珊,她總是帶著恐懼的環顧四周,然後有機會就抓住穿梭在人群中的他,最常說的就是,我聽不懂。他不以為意,因為基本的英文對話,他認為是可以的,一直到吵架時,他才知道珊珊就算會基本對話,也會因為緊張而說不出來,所以她排斥這些宴會。
然後在她眼裡的他都是「好厲害」,每次問她什麼,她總是回答,「這樣就已經夠了。」
摟著她看星星時,他們總會熱吻不斷,情話綿綿,他喜歡問她覺得他哪裡進步了?覺得哪裡不夠好,珊珊總是會用柔軟的嗓音告訴他,他什麼都很好,該改進的是她。
從一開始珊珊就都懷有自卑的心態,包括面對傭人時,也會有那種她與傭人平等的感覺……
「她會因為這樣離開我。珊珊有可能會因為這樣離開我的。」他彷彿茅塞頓開,但一股無名火卻竄了上來,「她為什麼這麼鑽牛角尖?」
「要多站在她的立場思考,你們兩個的磨合期還長得很。」齊錦瑟倒是輕鬆以對,他認為巴珊珊躲不了一輩子,有本事就像杜鵑一樣,可以一躲躲四個月。
「要磨合得先找到人。」齊夜雨重重歎了口氣,「這陣子麻煩你了,齊田集團這麼多事,我還拿珊珊煩你們。」
「兄弟的事多說什麼。」齊錦瑟挑起英朗的笑容。反正齊田集團的危機,得靠韋薇安了。
後方忽然鳴起喇叭聲,齊家兩兄弟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駛來的紅色保時捷,齊錦瑟對這輛車,車牌都不曾見過,不過他身邊的齊夜雨卻覺得似曾相識,紅色的保時捷?
鄧智奇?他才想著可能性,那車已經靠邊,車窗降下,露出惹人厭的臉。
「喂,姓齊的。」鄧智奇一臉不耐煩的嚷著。
「誰?」齊錦瑟不大喜歡他的態度。
「鄧智奇,鄧氏企業的第二代,珊珊的前男友。」也是他們的媒人?呵,「鄧先生,好久不見。」
「你這傢伙,老婆不見了是不會找嗎?」鄧智奇邊念,邊寫著紙條,眼睛不時抬起看著齊夜雨。
事實上,珊珊的失蹤是被壓住的新聞,巴一宏的身份也從未公告,那麼為什麼鄧智奇會知道珊珊失蹤的事?
「你知道珊珊在哪裡?」齊夜雨一個箭步上前,顯得有點不可思議。
「拜託,她在大雨中昏倒,我剛好要去找我女朋友,害我還被誤會。」鄧智奇自車窗遞出一張紙條,「喏,拿去。」
「她在你那裡?」難怪怎麼找都找不到。
「不算是,其實是我女友家,你別誤會喔。是她一直拜託我不能跟你說的……她是孕婦,我很怕她會怎麼樣。」鄧智奇忍不住的把紙條扔到地上,「不要跟她說是我跟你講的。」
餘音未落,他一踩油門,飛也似的溜了。
那天他開著車來苗栗找女友,結果在夜色中看見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一個女孩子晚上走在罕無人煙的地方,他覺得很不對勁,車子經過一瞧,發現居然是巴珊珊,然後他還沒開口,看見他的巴珊珊手才一抬,人就昏了過去。
他情急之下只好載她到就近的女友家去,讓女友為她換下濕衣服,換上睡衣,他還被女友質疑了老半天,超級無辜。
等巴珊珊醒來,他們為了安全起見,要送她去醫院,她又不肯,道了謝就要離開,問她要去哪裡她說不出來,搞得情況僵持不下,最後女友索性大方地要她住下來,還跟他索討巴珊珊的生活費,說這是在替他做功德。
好吧,他認了,是他欠她的。
只是最近巴珊珊的身子每下愈況,都要生了卻瘦得不像話,又不肯去醫院後,就怕成天以淚洗面,女友看不下去,要他想辦法,他也認為,繼續這樣躲著齊夜雨不是好事,畢竟他們是夫妻,有什麼事總是得面對面解決。
才這樣想著,剛離開女友家的他居然就在街頭看到齊夜雨,是怎樣?苗栗最近這麼熱門,大家都往這裡來了,算了,就當做是老天爺都贊成他的想法。
齊夜雨衝上前拾起紙條,上頭是一個地址,他又驚又喜的看著大哥,總覺得這一切不像是真的。
「那小子說的話你覺得真的還是假的?」齊錦瑟挑了挑眉,「我找幾個保鏢陪你去好了。」
「只要有希望我就不願意放棄,而且有誰知道珊珊失蹤的事?我知道很誇張,但我信他。」齊夜雨說是這麼說,還是把地址抄進自己的手機裡,「不過地址給你,萬一有狀況至少知道我在哪裡出事。」
「嗯,小心點。」齊錦瑟接過紙條,由衷的祝福小弟。
齊夜雨懷抱著雀躍的心,趕緊跳上車子,循著地址前往,說來相當諷刺,這地址,離這裡也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這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嗎?
他會把距離拉近的,不管是他們的心靈或是背景,他必須讓珊珊知道,當真心愛一個人的靈魂時,出身與背景,將微不足道。
鄧智奇女友的家裡,有架小鋼琴,是鄧智奇的女友知道巴珊珊的興趣後要他買的。
巴珊珊最近很常彈琴,而每每奏出的音調,都帶著悲傷的音符。
齊夜雨在門口見到鄧智奇的女友,應該是鄧智齊已經打過電話報備,對方沒有一絲意外,確定他是齊夜雨本人就拿著車鑰匙和外套出門,並用手比了比二樓。
他頷首向她道謝,事實上,不用她說,他也知道那個小女人就在那裡,因為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就從二樓傳來,迴盪在每個角落,第一樂意後緊接著第二樂章,一首接一首的哀傷曲調,在他聽來,即使現在讓巴珊珊彈進行曲,說不定也會變詠歎調。
他躡手躡腳的上樓,並且在外頭躲了一會,聆聽著悲傷的鋼琴演奏,他覺得這是好事,藉由音樂發洩心情對珊珊是好的,從音樂可以聽出她不快樂,但是至少她不是悶在心裡。
巴珊珊忽然停手,撫住肚皮,小傢伙的動作越來越多,總是踢得她感到痛……一開始只是翻身,她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動作是越來越大了。
或許孩子討厭她心情不好,吃得太少,在抗議著呢。
巴珊珊停止了彈奏,離開琴椅,挺著大肚子緩步往落地窗邊走去,她喜歡窗外的景色,跟家裡客廳望出去的是一樣的。
那個吃早餐的陽台,可以看見一樣翠綠的山巒,夜雨會在一旁拉琴給她聽,偶爾是長笛,偶爾是薩克司風,每次他演奏時,附近的鳥兒都會湊近,彷彿在合聲似的。
她纖指貼上玻璃,這就是所謂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吧?
即使好像看著同一片山林,但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好不容易把爸爸送進警局裡,妄想找一個地方落腳,她知道不可以回天使育幼院,因為夜雨一定會找到那兒去。
在詳細計劃前就行動,她真的好笨,更慘的是,她竟然還昏倒,要不是剛好遇上智奇和他女友小珍,天曉得她現在怎麼了?
她發現到新聞沒有播出她失蹤的消息,原本應該放心的情緒卻變成煩躁,夜雨真的不打算找她嗎?有了愛莉,他就不在乎她了嗎?
她每天都在看電視,二十四小時的新聞台就是找不到關於自己的消息,甚至連爸爸的消息都沒有……或許毒犯太多,一,兩個被捕是上不了新聞的,但她好像是失蹤人口……
每次想到這裡,就為自己感到可悲,她不是希望最好沒人管嗎?不要來找她?她會跟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等風聲過了,她就可以不再麻煩智奇和小珍,回到天使育幼院去,獨自把孩子養大。
她的想法自相矛盾,太可笑了。
她就著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總是這樣,窩在二樓,看著窗外過一天,偶爾彈彈琴,其他時間總是容易昏睡……
一直到琴聲響起,她一時以為自己已經進入夢鄉,才會聽見愛之夢小夜曲……
咦?她宛如驚弓之鳥的直坐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卻不敢回頭望。
齊夜雨的長指正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著,他獻上一首李斯特的「愛之夢小夜曲」,以對應她剛剛那首過於悲淒的曲子。
巴珊珊緊握著雙拳,不會的,不可能的……她不認為夜雨會找來,這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智奇和小珍……
巴珊珊心跳驟然失速,她既緊張又害怕,既喜悅又悲傷,各種情緒衝擊著矛盾的她,她得緊咬住唇,才不至於讓自己驚叫出聲。
就一秒--她倏地回頭一秒,就立刻轉回頭去。
是夜雨,真的是夜雨,她趕緊捏了自己的臉頰,噢……好痛喔,所以這是真的?夜雨現在就坐在她的琴椅上頭……
不,為什麼夜雨會在這裡?是小珍讓他進來的嗎?可是小珍為什麼會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