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余宛宛
而她今天似乎是在試窯的溫度,燒的是她之前複試時交出的作品。
龍騰看著她打開窯門時,鏡頭下那抹鮮橘色的高溫色彩。他嚮往那樣火灼的溫度,很想知道親手打開窯門時,那種伴隨著興奮一擁而上的熱情。他知道自己該知足了。拜現代科技之賜,他身上的墨鏡和恆溫長袍已經能讓他在火場待上一段時間,而不馬上化為灰燼。
或者再過個幾百年,他所投資的研發機構也能開發出讓他能燒窯的裝備也說不定。
正當龍騰對著屏幕發愣,意識一沒防備時,薩克森馬上又插話了。
「喂,你現身阻止她會怎樣?反正你待在房間,也是在偷看她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去叫她閉嘴,下一季的幻形族聚會,我說讓他們移師到這裡,吵死你!」
「去你的。」龍騰詛咒出聲,霍然起身拉開門。
藍天天正捧著經書,走出她位於他對門的房間。
他呆在原地,而她也是。
藍天天雙眼發直地望著他身後的那具棺材,臉色變得跟他一樣雪白。
「那是什麼?」她顫聲問道,驀打了個冷顫。
「棺材。」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房間裡為什麼會有棺材?」她嚥了一口口水,雖然不怎麼害怕,可就是自在不起來。
「誰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直接睡在棺材裡,省了大家的麻煩。」他隨口胡調道。
藍天天聽得好心酸,連忙低頭,不敢讓他看到她的紅眼眶。
她什麼時候到門口的?他的敏感度怎麼會變得這麼差?是她唸經念到他頭發昏,喪失了警戒?還是……他對她的在乎已經強烈到干擾了他的讀心術?
龍騰瞪著她輕輕晃動的肩膀,倒抽一口氣。
「你該不會在哭吧?」他剛才有說什麼傷人的話嗎?
「誰叫你要一副厭世姿態!」藍天天激動地抬頭控訴他,不慎掉下一顆眼淚。
龍騰瞪著她那顆淚水,頭皮居然一陣發麻,胸口也一窒,就連說話聲音都怪得像別人……「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麼事值得留戀。」他說。
「你不要那麼說!身體不好並不代表一切,你還不是創立了『Dragon』,成為台灣驕傲,養活了許多員工,所以你應該要肯定你自己……」龍騰握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滔滔不絕。「我好不好幹你屁事?」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
「是不關我屁事,但是我就是會難過。可能是因為你救了我一命,也可能是因為你長得和仙女一模一樣,給我的感覺就像家人……我不知道……」她苦惱地皺著眉,不知道怎麼說出對他的複雜情緒。「我只知道我不想看你傷心。」
龍騰望著她小臉上的納悶,生平第一次不經思索,驀地張開雙臂!
擁她入懷。
除了孩提時期之外,藍天天從來沒和誰這樣地擁抱過。所以,她僵在他的懷裡,卻沒有推開他。
而龍騰的身體比她還僵直,因為這是一個他已經幾百年沒有做過的動作。但他也沒有放開她,只是一點一滴地讓她的味道和感覺滲入他的感官裡,直到他的身體開始放鬆,覺得她天生就應該是屬於他的懷抱。
她如果再長得高一點,就能把臉頰偎在他的肩窩處,她的頸子角度如果再偏一點,他只要一側臉便能吸取到她那甜美的血液……龍騰雙唇不自覺地張開,露出長長的犬牙。
「你會長命百歲的。」她紅著臉說道。他的犬牙停在半空中,然後!慢慢地縮了回去。
「也許我會活到一千歲。」他抿緊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吹牛。」藍天天仰頭看他,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的黑色幽默配上他的冷顏美面,真的是很有個人特色。
龍騰被她笑嘻嘻臉孔望著,感覺到她的小手還抓住他的腰間,內心有百千情緒,體內的男性慾望也正在甦醒。
如果他是個「人」,他就可以對她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你的身體還好嗎?」她一手覆在他的胸膛上,輕聲問道。
不會吧!他的慾望這麼明顯嗎?龍騰馬上低頭去看自己的下半身。
「你的大蒜過敏症,後來有沒有去看醫生?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對大蒜過敏。」她內疚地望著他。
龍騰微怔了一下,此時才知道她意指為何。感謝老天,他是吸血鬼不會臉紅,否則現在情況就尷尬了。「沒事。」他輕咳兩聲,盡可能讓表情自在些。
「你這幾天都在醫院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昨天半夜回來的,剛才被你誦經的聲音吵醒。」他面不改色地說道。
「可是我念得很小聲,幾乎是默念了。」她不能置信地睜大眼,目光又朝他身後房間望去一眼。
龍騰避開她清亮的眼神,唇角抽措了一下。
「那是你以為很小聲。」他含糊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的神經那麼敏感,一點聲音都會吵醒你。」藍天天說著說著,眼睛又不由自主瞟向那具棺材。「那個……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棺材嗎?」
「可以。」
他聲未落地,藍天天已經一溜煙地衝到棺材邊。
她先是好奇地繞了一圈,繼而用手撫著黑亮檀木材質,對於那細緻如絲的觸感感到不可思議,並且愛不釋手。
「你不用棉被、枕頭嗎?要不要鋪墊被?」她問。
「都不用。」他耐著性子回答道。
「那睡覺時棺材蓋要蓋起來嗎?」
「不用。」事實上要蓋起來,但他不想用實話嚇死她。
「我可以用手機跟它拍照……」
這一回,藍天天閉了嘴,因為龍騰一臉想把她扔出門的不悅表情。
她佯裝無事般地四處打量著房間。除了長桌和衣櫃之外,沒有任何個人裝飾,連帶地讓放在房間正中央的棺木,也顯得很淒清。
他很寂寞吧……「為什麼我上次進來沒看到棺材?」藍天天決心和他多聊聊。
「用機關收起來了,否則家裡擺一具棺木,來打掃的人會嚇死。」
「也是啦!我剛才以為自己眼花,還起了一點點雞皮疙瘩。不過,後來就覺得很妙了。你的家人有被你的癖好嚇到過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死了幾百年了。」他眼神清冷地望著她,絕色蒼白容顏讓人看不出喜怒。
「這個笑話不好笑。」原來他孤獨了這麼久啊。藍天天紅了眼眶,卻咬住唇拚命地忍住。
「人死了有什麼好哭的,死不了才要哭。」他皺起眉,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拿她怎麼辦。
「一個人被留下來,很寂寞……」她想起爸媽,小嘴癟得更緊了。
龍騰想起她的身世,再望著她奪眶而出的淚水,不由得傾身向前,舉起袖子權充手帕擦了她幾顆淚水。
她被呵護了,眼淚悄悄地停了,心窩也暖暖的。
「生死這種事早晚都要習慣的,不用浪費眼淚。」他拍拍她的肩膀。
「沒錯,沒有家人,還有朋友相伴!」她也反拍著他的肩膀,神采奕奕地說道。
等到十年後,她發現他容顏未變時,她還說得出這些話嗎?龍騰胸口一疼,但他選擇了不去理會。
「你這幾天做了什麼?」
「我在試窯,其它兩組參賽者如果看到這種設備,一定會後悔沒到這裡來的。這個設備應該不是為了比賽而蓋的吧?你也燒瓷嗎?」她問。「溫度太高,我不能靠近。」他說。
「我可以幫你啊!捏塑、上色部分,你可以自己來,進窯時,就交給我負責。」她拍胸脯保證道,眼睛直接就往棺材瞄去。「搞不好,我們還可以創作個詭麗路線……」
「你很閒嗎?不是應該要忙『永生』的設計圖了嗎?」
龍騰拉住她的手肘,很快領她走出房門,因為怕她待會突然開口問他,她可不可以進去試躺看看。
「這幾天因為在擔心你,效率實在不好,概念還是很模糊。所以,我借了幾部吸血鬼的電影,因為覺得和『永生』有些關聯。要不要一起看?」她一遇到他就停不下話,彷彿他是她失散多年的朋友一樣。
「我不看吸血鬼。」
「你會怕喔?」她用手肘撞了下他,覺得他很好笑。
「怕個頭。」他自己就是吸血鬼,怕個鬼勁啊。
「那我們一起看。」藍天天握住他的手掌,笑嘻嘻地走下樓梯。
他的體溫被她煨暖,有種飄飄然要被蒸發的感覺。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龍騰高舉起兩人交握的右手。
「不好意思。」她早該從他高及脖子的立領長袍,知道他是保守派掌門人啦!「覺得和你相處很自然,就像家人一樣。」
「你應該不會再回家了吧,你那個繼母是顆定時炸彈……」
「你怎麼知道我繼母的事?」她停下腳步,驚訝地望著他。
龍騰連忙抓起她的手,大步走下樓梯。
「我記成另一個朋友了。你該不會也是那種遭遇!母親早逝,父親娶了繼母不久後也過世。然後,繼母刻薄成性,用盡方法刻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