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董妮
但胡商卻越聚越多,從三、五人,一下子變成上百人,柳嘯月可以周旋的地方越來越小,他開始考慮真的動手。
但他又擔心,見了血,胡商們的攻擊會更瘋狂。袁尚喜還在這裡,萬一傷了她,可就不妙。
「尚喜。」他目光四顧尋找她。得先把她藏好,再圖後路。
「這兒。」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來。
他看過去,袁尚喜不知何時尋了一個城門洞,悄俏地躲進去。聽見他的呼喊,她探出半個身子跟他揮手。
他忍不住想笑,這丫頭真是越瞧越可愛。
她安全了,他就不再客氣,手一抖,一柄柳葉鏢夾在指間,落花似地翻飛起來,一眨眼,奪去數名胡商性命。
同時,他不著痕跡地往她躲避的方向走。他不止要鎮壓這場混戰,還要保護她。
那些胡商被乍然的血腥嚇了一跳,場面瞬間凝窒。
柳嘯月乘機來到袁尚喜面前,把她躲藏的城門洞掩得密密實實。
「南蠻子,你敢殺人!」一個胡商暴喝。
柳嘯月冷笑,只有北方的當塗族才會這樣稱呼尚善國人,可見這些人不是單純的胡商,他們掀起這陣混戰是有目的。
「兄弟們!殺了他,給我們族人報仇!」那個胡商大喊一聲。
隨即,假裝胡商的當塗人露出了猙獰面目,他們從翻倒的馬車裡抽出兵器,呼喝著殺向柳嘯月。
「果然,十幾輛馬車,怎麼可能只裝那一點點貨物?恐怕他們是弄了點皮毛和藥材裝點門面,裡頭全藏了兵器。」袁尚喜越發覺得今天的混戰大有內情。「可他們搞這麼多事,想幹什麼?」
「何人敢在城門喧鬧,還不給本將停下來!」卻是陳守將率領部屬鎮壓來了。
袁尚喜心一跳,大散關是尚善國的邊防重鎮、陳守將是大散關的靈魂人物,若他有了意外,當塗族人會如何?大散關又將如何?尚善國危矣!
她躲不住了。「陳大人,你別過來!」
「尚喜!」發現她從城門洞跑出去,柳嘯月趕緊追上去。
袁尚喜沒了內力,但身法還在,她左閃右避地衝到了陳守將身邊,想也不想便將他撲倒。
咻!一枝利箭像晴天一道霹靂,劃過陳守將的頭盔,把盔頂裝飾的寶石震得粉碎。
陳守將瞪大眼。若不是袁尚喜反應快,他已經死了。
「保護將軍!」柳嘯月大喊,雙手各夾兩柄柳葉鏢,手腕微震,柳葉鏢射出,就像一道光,穿過一名當塗族人喉嚨。四柄柳葉鏢,把陳守將附近的敵人殺個精光。
這時,官兵們終於反應過來了,排行列隊,將那些當塗族人合圍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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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
柳嘯月拉著袁尚喜,他顫抖著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看看他,又望了望兩人交纏的十指,有些奇怪。
在大散關重逢後,她就覺得他不對勁,三番兩次地測試她,他素來不是疑心的人,怎麼變了樣貌?
她應該甩開他,堅持自己的心意,但被他握著的感覺好甜,她卻是捨不得鬆開。
「三公子……」不過禮貌上,她還是要提醒他一句,這盤豆腐可是他主動送上門,她沒佔他便宜。
他橫她一眼,沈默著。
她縮了下脖子,她又惹到他了嗎?
「陳大哥,當塗族人為什麼要殺你?」柳嘯月很在意這場差點牽累了袁尚喜的混戰。該死,如果她武功還在就好了,不知道有沒有藥物可以讓人快速恢復功力?等金多寶到了,得問問她,若有,無論要花費何等代價,他都要把藥找來,給袁尚喜服用。
陳守將悶了下,苦笑。「何止我被刺殺,自從曹將軍在太子叛變一役,為保護皇上而身殯後,邊防四大關就沒安寧過。那些蠻子,哼,以為沒了曹將軍,尚善國就可以任他們馳騁牧馬?作夢!」
「曹將軍?是那鼎鼎有名的色狼將軍曹天嬌?」那位女將軍可是袁尚喜的偶像。
「噓!」陳守將差點撲上來摀住她的嘴。「曹將軍在邊城威名赫赫,你這話在我跟前說,我可以當不知道,可若被外面的兵卒聽見,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對不起,我沒惡意,其實我很佩服曹將軍。」
「誰不是呢?」陳守將很遺慼,那麼厲害的大將,卻不是死在征戰途中,而是歿於內亂,這是尚善國的不幸。「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跟曹將軍北征過,不能親眼看看,什麼叫兵鋒所指、萬敵授首的場面,唉!」
柳嘯月比較沒有那種追思緬懷的心態,他認為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所以說,現在邊關不穩,皆緣於曹將軍身死,尚善國沒了震懾外敵的大將,於是,胡人南下牧馬的心思再起。那麼陳大哥,當塗族不會就此罷休,接下來,你要如何應付?」
陳守將閉上眼,沈思片刻。「我將上書朝廷,請求北征。」
「現已夏末,徵集糧草須時三月,等籌備完成都入秋了,屆時,北地酷寒,非作戰的好時機,要打,最快得明年入春。」
「對。所以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做——鞏固城防。」陳守將轉向袁尚喜。「袁姑娘,若本將請你協助督導修城,你可能勝任?」
柳嘯月眉一皺,橫過凌厲的一眼。袁尚喜已經沒有武功,還要讓她去出頭,豈個危險?
陳守將解釋:「袁姑娘在流犯中有足夠的人望和威信,我沒有要她親上前線,但我需要她來調動流犯,加速完成修整城防的工作。」
「大人,我也只是個犯人,能有什麼威望,你別開玩笑了。」她很害怕,不是因為陳守將讓她做事,而是柳嘯月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他好像很生氣,氣得快瘋丁。偏偏,她完全不懂他在氣什麼。
「你肯幫人、能救人、腦子動得快、工作能力又強,有這些就足夠了,況且——」
柳嘯月打斷陳守將的話。「這件事我認下了,陳大哥莫再打尚喜的主意。」他已恨不得將她打包回沛州藏起來,豈肯她再去冒險?
「三公子,我承認你出類拔萃,但你缺少袁姑娘那種親和力,你只能讓人幫你做事,卻無法讓他們賣命。」
柳嘯月窒了下,不得不承認陳守將的話有理。
「好吧!但我跟她一起。」這是他最後的底限。
「那你就跟啊,誰能阻止你?」陳守將早就放棄要柳嘯月守軍規了。
「這個……兩位,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袁尚喜瞄著柳嘯月眼底潛藏的怒火,多怕他氣死了。
「聽你意見幹什麼?就算你說了,做得到嗎?」柳嘯月瞪她一眼,聲音比冰還冷。
她喊冤。「我怎麼會做不到?我一直很守信用的。」
「是誰答應我藏好?又是誰招呼不打一聲就跑出來?你這樣還叫守信用?」他的火氣終於還是沒忍住,爆發了。
「我——那不是意外嗎?」總不能讓她眼睜睜看著陳守將喪命。
「藉口,你做不到就不要給我承諾。」她不懂,當她衝出去時,他那種心慌欲死的痛楚,至今,他的手還是抖著的。
她囁嚅了半晌,低下頭。
「對不起……」她輕輕地扭著手,想掙脫他的掌握。
但柳嘯月卻握得更緊,炯炯目光瞬也不瞬地鎖著她。
不能放,也不敢放,她是這麼莽撞的人,他若不緊緊握著,誰知下一刻,她會不會就此消失無蹤?
「唔!」她皺了一下眉頭,他的力氣太大,她有些疼了。
他心一揪,倉皇地鬆開她。
她錯愕地望他一眼,正想把手收回來。
他又把她的手搶過去,重新握住。但這一次,他放輕了力道,只求她掙不脫,卻是不捨得再用力。
其實他一直是想保護她,可每一次,他們總是對不上,他說的,她不懂,她的堅持,他無法理解,徒然換來一回又一回的彼此傷害。
陳守將在一旁看著兩人,腦子都糊塗了。明明都是聰明人,怎麼就卡在那個莫名其妙之處?
「大人,外頭有位姓金的姑娘,說要求見三公子。」一名兵丁來報。
「是金多寶。陳大哥,麻煩請她進來。」柳嘯月說,同時,他對袁尚喜投過一抹歉疚的眼神。他無意弄疼她的,他比任何人都珍視她,真的。
陳守將揮手,讓人去引金多寶進來。
不多時,風塵僕僕的金多寶抱著一個罈子走進大廳。
「幸不辱命。」她對著柳嘯月笑,看到他身邊的袁尚喜,眸中閃過一抹悲傷。「給你。」她將罈子送到袁尚喜面前。
「這是什麼?」
金多寶低頭,好片刻才說:「你二哥的骨灰。」
「二哥……」袁尚喜身子發顫。其實她一直有預感,二哥前程凶危,但只要沒見到屍體,她總抱著一絲希望。但現在……
「二哥,他怎麼……二哥……」她伸手想要去接罈子,卻發現自己的手仍在他的掌握中。
她木然地回頭望他一眼,有點希望他告訴她,這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