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董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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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喜花了一個時辰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等她回去找柳嘯月,他已經用完飯,在一旁打坐休息。他給她留了一份烤豬肉,和一竹筒的清水。
她看看食物、再看看他。多好看的一張臉,但是他最讓人感動的還是這份體貼,和溫柔的心意。
她拿了食物跟水,悄悄退離他半尺遠。
「蜂蝶遠避三公子」,江湖人給他取這匪號是暗示他冷心冷情,專傷姑娘的心,聰明的就離他遠一點。
但他們根本搞錯了,他才是真正的有心人。
她喝一口水,裡頭滿滿是他的關懷,所以水很甜。
他太好,是她這輩子永遠不敢以身相許的多情郎。
她默默進食,填飽肚子,再退後十步,開始練功。這個距離,她可以看到他,卻不會干擾他,對於他們而言,剛好。
柳嘯月運功九個周天後,終於將損耗了一日夜的精力補足。
他睜開眼,看到隔著大老遠的袁尚喜,先是一愣,接著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滋味。
真不想纏人,昨天就不該急著追過來,現在算什麼?欲蓋彌彰?
但他奇異地並不討厭這種情況,只有一點點不自在。
愛情是一種很煩人的東西,但她的愛似乎沒那麼煩——不,她還是讓他的心湖起了波濤,但這種不平靜,卻摻著甜蜜,像是……他最愛的茶,入口微澀,到喉回甘,他生不起排斥的心。
袁尚喜,她是第一個沒被他冷眼嚇退的姑娘,可她怎麼受得了?他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酒葫蘆上。也許是因為她喝太多酒,喝糊塗了,才會錯把他的冷漠當溫情。
他有些好奇,當她徹底清醒後,她的感情還能不能始終如一?
這時,她正好行功完畢睜開眼,一觸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下好奇。
「三公子可是有什麼為難事?」
他看著她的酒葫蘆,微笑。
她心一驚,被嘮叨戒酒的經驗太多,她一見他眼神,便知他要說什麼。可惜這酒啊……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迷上它,但她清楚,沒有它,往後的日子都要在噁心反胃中度過,那豈非比死更慘?
「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分頭找迷魂藥草。」她逃了。
「你——」得了,不必再多舌,她跑得不見影了。
他得承認,她的輕功比他高明。但是一個成天喝酒的人,是怎麼練出一身好輕功的?
他不知道,她只在跟他有關的事情上才會神力發作,其他時候,她的功夫只能算二流。
「唉喲!」跑太快,拐腳了。袁尚喜扶著一棵樹坐下來。「真疼。」她檢查自己,幸虧沒扭到筋。
「還好跑得快,繼續被他看下去,我這酒葫蘆就不保了。」不必他逼,她就會在他灼如焰火的目光中,扔掉葫蘆。
揉了揉腳,痛楚漸緩後,她站起來,四處搜尋迷魂藥草。
「其實我也沒有喝很多啊!每次不過幾口,一個葫蘆我可以喝三天呢!」可惜這些話沒膽在他面前講。
「再說,沒了酒,我怎麼活?整天吐,會出人命的。」她的日子裡,柳嘯月最重要,其次大概就是這一葫蘆的酒了。
「嗚嗚嗚……」一陣野鳥叫聲起,但音調卻是屬於柳嘯月。
出事了!她亡命似地往回奔,卻見柳嘯月站在原地等著她。「你……」
她的臉色很難看,整個人嚇得好像要昏倒,讓他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動。
「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他指著自己腳邊一叢開著黃色小花、綠色葉面、紫線環繞的藥草。
「醉八仙!」最好的迷魂藥草原來在這裡,虧她還到處去找。
他指間夾著一柄柳葉鏢,將那些藥草割得乾乾淨淨。
「我本來還擔心你跑太遠,不知道怎麼找你回來,試著叫兩聲,你倒認出來了,看來我學鳥鳴學得不好。」
「也不是,你叫得很好,不過你的音調很特別,我一聽就知道。」她不覺地回答。他平安,真好。
「怎麼個特別法?」
她蹲下身,幫忙撿拾那些醉仙草。
「就是……乍聽清淡,帶著一股冷意,但多聽一會兒便很溫暖,像你的人,面冷心熱……呃!」她說了什麼?錯愕的抬起眼,迎上他驚訝的眸,她立刻又低下頭,慌得不知所措。
柳嘯月真的很吃驚。她把他看得通透,他別開頭,居然覺得不好意思。
「藥草有了,我們準備救人吧!」他只得轉移話題。
她巴不得他忘了她剛才的話,歡快地點頭。
「對,救人,我們快走吧!」她又像一陣風般,飛在他前頭好遠。
柳嘯月也鬆了一口氣。誰都不要追究那莫名的差錯,很好。
他心情愉快,笑容如冰雪初融般,皎潔燦爛。這姑娘的戚情雖濃烈,卻不沈重,倒是挺貼心的。
不知不覺,他已經忘了要盡快與她分道揚鑣的念頭。
袁尚喜回頭偷看他,立刻被那出塵俊顏迷得腦子眩暈。
他眼睜睜看著她在什麼也沒有的地上跌個五體投地,揚起的泥塵把她半邊臉都染灰了。
「你沒事吧?」他緊張地奔到袁尚喜身邊。
她兩手捂著臉,不敢看他。
「摔傷哪裡了?」他扶起她,心微疼,剛才她摔得很用力。
她低頭,不敢看他。「沒事,我在體悟人生。」
原來傾城之貌就是他這樣,好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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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嘯月和袁尚喜怕時間拖久了,新娘子會被欺負,因此不顧大白天,便在山寨的上風處點燃醉仙草。
也是他們運氣好,今天滿空烏雲,山霧迷茫,醉仙草的煙霧沒有引起土匪的注意。
半個時辰過去,他們判斷藥性發作,煙霧也隨風飄走了,才進入山寨。
「醉八仙是強烈迷魂劑,但我們沒有時間精煉它,單靠火燒,功力高深者依然可以抵抗,你要小心——」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個搖搖晃晃的土匪朝他們撲過來。
袁尚喜一腳把對方踢飛出去。
「你說什麼?」她有點緊張,沒聽清楚。
他看著正從牆壁上緩緩滑下的土匪,暗讚她的功力真不錯。
「沒事了,你——」他突然被她拉到後頭,她一掌劈翻了一名半昏半醒的土匪。
「你好生睡著不好嗎?非要來討皮痛。」她轉頭問柳嘯月。「三公子沒事吧?」
他想笑,什麼時候,他也需要姑娘保護了?
但她關切的眼神卻讓人心窩暖暖,原來被人千般珍視,感覺……挺不錯的。
他恍然發覺,其實她沒逼過他什麼,那些要他重視她、令他煩躁的話都是別人說的。說她纏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第一次反省自己,他對她真的不太好,要改進。
「我沒事,謝謝。」也是第一次,他重新看待這個姑娘,隨興瀟灑,有股很自然的風情,與她相處,如身處曠野,心胸不自覺開朗。
袁尚喜被他認真的眼神嚇一跳,像只小老鼠似地突然往前竄去。
「袁姑娘——」他急忙追上。「你怎麼了?」
「我……」她摸著胸口,還好,不看他就沒那麼緊張了。「我心急救人。」
「也是。」他頷首。
兩人一路走過來,看到每一個昏迷的土匪,便在他們身上補一指,保證上匪們睡到明天,不會中途起來搗亂。
「看來這些土匪就算不暈,也沒有太大的威脅了,不如我們分頭找人?」他說。
「好。」她走向西方,一間房一間房地查看,這座土匪窩外表看起來還不錯,裡頭卻髒得媲美豬舍。
好幾次,她一腳踹開門,被衝出來的酸臭味熏得眼睛發痛。
這種環境,居然有人住得下去,不可思議。她不得不抽出手絹,掩了口鼻。
找到第十間房,她眼睛已經被熏得紅了,終於在床上看到一身艷紅喜袍的新娘子。
「找到了!」她開心得大叫。
「在哪裡?」柳嘯月聽聲尋來。他也快被土匪窩的髒臭搞瘋了,乍聞喜訊,與她一樣興奮。
袁尚喜立刻檢查新娘子。她被綁在床上,喜袍半敞,一個滿臉橫肉,長得鐵塔也似的土匪就倒在床腳。
顯然,在醉仙草的藥性發作前,那土匪正想對新娘幹壞事,卻在緊要關頭被破壞了。新娘子安然無恙。
柳嘯月來到床邊,一見新娘,又迅速跑出去。
「袁姑娘,你在幹什麼?」
「我?」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新娘。「我在幫新娘穿衣服啊!」
「你應該先告訴我,她沒穿衣服。」男女授受不親。若讓人知道他瞧了新娘的身體,豈不壞人名節?
「她有穿,只是沒穿好。」她已經很努力在幫忙了。「現在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衣著整齊,不是隨手掩上?」
「對啦!」她不知道,原來他的男女之防這麼嚴重。
他這才小心翼翼踏進房間,先瞄一眼新娘,寸膚不露,很好;再看袁尚喜,她臉上綁著一條粉色手絹,繡著桃花飛舞,紛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