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席絹
楔子
「我得提醒你，你已經三個月沒交工作月志了。」溫和的提醒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因為我這三個月處於休息中。」冷淡。
「你該知道你現在仍是役期中。」口氣仍然好聽得像夏日微風。
「我當然知道我雖然已經出來工作六年，卻還得為你們作牛作馬一年半。」冷哼。
「可別這樣說，聽起來好像你被苛待似的。哎啊，你不會是在跟我撒嬌吧？小姎。」即使聲音裡期待的意味十分造作，仍然是優雅得要命。
「不敢。我可沒有一個當奉氏總管的姑媽。」冷嘲。
「唷，你客氣了，我這個小小總管哪裡比得上你跟代理奉主的——」
「總管大人，長途電話很貴，請說重點！」冷——不，這個低吼很有火氣，一點也不冷。
那頭也很順應她的要求，不再寒暄下去，辦公事了。即使如此，聲音仍是好輕好柔好優雅——
「小姎，是這樣的，你也該工作了。如果你的實際工作日數沒有滿五年的話，將沒有資格參加明年年底的奉主決賽，你心裡很清楚。現在呢，我這邊有一份短期工作，為期半年，薪水很高，挑戰性很夠，允許列入工作天數計算。如果你做得好，將有利於你積分的提高。」
「奉主參選資格我非常清楚，謝謝總管大人的關心，不過我並不需要你代為安排工作。我決定明天南下去某飯店面試，很快就會有工作了。」聲音又冷冷的了。「至於你手中那份很美好的工作，不妨就交給你寶貝有加的侄女，聽說她離開闕家之後，至今都在打零工，很需要您的青睞。」
「小姎，你能如此關心小姁，真是太令人感動了。你們這一梯出師的學徒真是姊妹情深得讓人為之動容。」柔美的語氣帶著些微高揚的激情，彷彿她激動得不得了的樣子。
奉姎唇角猛抽，極力忍住想要開口噁心一下總管大人的念頭。她雖然脾氣很差，卻也不是笨蛋，惹到這個女人，將一輩子被「記住」，太不划算，所以她咬牙忍了。
「雖然你是這麼關心小姁，願意把好工作讓給她接，不過我得很遺憾的告訴你，我家小姁上個月已經脫離打零工的行列，簽了一份為期一年的正職，成為一名私人專屬廚師，那是個錢多事少離家近、出入有專車接送又非常有挑戰性的美差，所以我手邊這個工作還是由你來做適合些。」
「我說過我即將有飯店工作了。」很忍耐的聽完奉總管對侄女新工作的炫耀，奉姎冷聲提醒。
「你之前的工作類型全部是飯店與餐廳，做的都是二廚的工作，這對你日後角逐奉主大位非常不利，因為並沒有出色的成績來為你加分。你確定你還要找飯店二廚的工作？聽我的勸，小姎，你還是接了我手邊這份工作吧。」
「請問大總管怎麼如此肯定我這次找的還是二廚的工作呢？」
「因為你從來不想當大廚。」輕柔而耐心的說著事實。
「也許這次我應徵的就是大廚，你怎麼說？」這個自以為高深莫測的大總管真是令人討厭！
「不可能。」那頭無比肯定的說道。
「這是激將法嗎？」別以為她會上當。
「不。對你，沒什麼好激的。我怎麼會對你做這樣的事呢！」電話那頭輕輕笑了。笑完後，道：「小姎，好了，真的該說正事了，別再逗我笑了。我已經把你新工作的地址與連絡人姓名寄到你的信箱，等會記得去收信。後天早上八點正式上工，別忘了啊。」
奉姎一窒，心中又火又氣悶。這果然才是奉大總管會做的事，強迫別人順從她安排好的事，一點抗議的機會也不給！「激將法」這種方式太溫和，大總管不會用！
「抱歉！我不答應！我不會去！」她吼。
彷彿沒聽到奉姎的吼聲如雷，電話那邊足以媲美廣播總機小姐的聲音仍然溫和輕緩的逕自說明道：
「你的新工作不是餐廳也不是飯店，而是私人僱用，這個家庭成員有些複雜，三年內已經換了四十六位管家與十五位廚娘，可見其挑戰性之高，絕非你前幾年乏善可陳的經歷可比，我相信你可以把這份工作做得很好。由於考慮到你每次工作都是做三個月必倦勤、六個月必離職的慣性，我就幫你把合約簽了半年，配合你不受拘束的性情。雖然說是份短期工作，但僱主希望如果你做得好的話，能夠簽下長約，不過我沒同意，這一點就交由你半年後自行決定吧。」
「我拒絕！我拒絕接受這份廚師工作！」她冷硬說道。
「咦，誰說是廚師工作了？」那頭好驚訝的低呼。
「奉大總管，不必裝了，我不吃你這一套！」
「沒裝啊。」好無辜的聲音。「我怎麼可能明知道你討厭當廚師，還給你找廚師工作呢。」
「難不成奉大總管給我找的是管家工作？」這也太荒謬了，之前還指責她當二廚是不務正業呢。
「對啊，你接下來的新工作正是當一名很有挑戰性的管家，手下統領一名廚娘，以及一名家務助理、一名保姆。」認真的口氣。
奉姎手上的電話差點摔出去，不可思議的道：
「你怎麼可能會找這種非廚師的工作給我做？你有什麼陰謀？」
「小姎啊，你這個人就是脾氣太沖了，這樣不好呢。」
「奉大總管，請你嚴肅正經的回答我！」咬牙。
「這份工作是經過所有長老一致同意通過的，怎麼可能會有陰謀！別忘了你手下還統領著一個廚娘呢，到底還是跟『廚』字有關嘛。又考慮到你不喜歡做飯給別人吃的性格，才為你精挑細選這個工作，所以，小姎，你要知道我們的用心良苦，也不寄望你感激什麼的，只要你好好工作就是對我們這些長輩的回報了。」
「你——」被氣得腦袋一陣暈黑，一時找不到話來罵。
「就這樣了，後天早上八點記得報到。祝你工作愉快，再見，小姎。」
第章
李從謹很忙，忙到已經沒有辦法常常撥出時間來面試管家。
當然，他承認這是個不好的行為。他不該因為這一年來太過頻繁的面試了二十八個管家，並且還得繼續面試下去而感到煩悶——他是個公認好耐心的人，但顯然，道行還不夠。
無論怎麼說，管家這個職務非常重要，不該因為平均每十天半個月就得換一張新面孔而覺得常常撥出大把時間對新管家人選精挑細選是在浪費時間。
即使他為此而反省，並且下定決心，就算接下來十年內他仍然必須重複著不斷面試管家、家務助理或者廚師等人員之過程，他還是要為此準備好充足的耐心，把這件家庭瑣事當成長期抗戰來對待。
但是，這次是個例外，不得不的例外，同時也讓他感到非常意外的例外。
當他還沒來得及在繁忙的工作中撥出空檔面試，人甚至還在新加坡時，那位新任管家就出現在他家門前了，並且開始執行管家工作。當然，這得怪他太忙，沒有把應徵管家這件事當成特急件來辦，以至於當家裡突然必須馬上有一名管家坐鎮時，他只能連忙以國際電話委託友人火速幫忙找人，那名在獵人頭公司服務的朋友很快幫他找人來，在三天之內搞定。
新管家已經進入他家幫忙了，而他卻對這名新任管家一無所知。他當然信得過友人的推薦，但畢竟隨便讓一名不知來歷的女士出入自家宅第，總是感到有幾分不安忐忑。所以他以最快的時間將新加坡的事務給辦完，頂著已經三十六小時沒有好好休息的熊貓眼；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自然更管不了自己外表的邋遢樣，立刻飛回台灣。
當他形貌狼狽而風塵僕僕的站在家門口，翻遍公事包也找不到家門鑰匙，正企圖在花盆底下、踏墊底下，甚至是信箱裡去搜找一下有沒有誰把備用鑰匙放在那兒時，大門打開了——
然後，他看到了一名扮相與長相都非常不像管家的女士，拿著一支鋁制球捧指著他，冷冷的問：
「你是誰？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這是李從謹與奉姎的初相會，印象深刻得讓他就算日後得到老年癡呆症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
他與她相會於夏末凌晨三點半，這個全世界都睡著了的時刻。他站在家門外看著站在他家門內的陌生女士；而那名陌生女士則把他這個屋主當成了正欲闖空門的宵小，若不是他很快的自表身份，他相信那支鋁制球棒將會在下一秒把他的頭當成棒球給打擊出去，讓他飛成天邊一顆流星……
奉姎長得不像管家。這並不是對她管理家務能力的質疑，而是她給人的感覺很像他在公事上遇到的女白領——長著一張標緻卻略顯倨傲的臉孔，眼中閃動著冷淡而疏離的光芒，筆挺的站姿襯托出她模特兒般的好身段，瘦而充滿力量，是那種很健康的纖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