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淺草茉莉
「沒有就算了,我離開就是。」她無奈的道。
哪知那掌櫃臉色一變,驚心的吞了口口水。
「別、別走,真、真是對不住了,方才教一條爛帳煩著,竟對您不客氣,我這兒還空著兩間上等房,就、就留給您了,請您不嫌棄一定要住下。」他說著這話時雙眼對著的似乎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某一處。
「不是說連馬房都沒了,怎又有空房了?」她訝異的反問。
掌櫃的臉皮顫了一下,「這是小店預留給貴客住的……」
「貴客?我算貴客嗎?」她指著自個笑問,自知身份一般,在這臉部變化萬千的掌櫃面前,應當構不上「貴」字吧?
「算,當然算……我是說,每個客人到了咱們這裡都是貴客,都得盡心招呼,方才是我待客不周,還請夫人一定要原諒。」他抹著汗,生怕她不爽方纔他囂張的態度,萬一不住走人了,那他可就大大「得罪」人了!「天已黑了,夫人請務必住下吧。」
掌櫃鞠躬哈腰的態度與方才不理人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還真教她開了眼界。
「那就謝謝了,那兩間廂房請留給我吧。」她輕掃身後一眼,確定應該沒有人……也許有人,但來去匆匆吧?
「哪裡的話,夫人抱著孩子又帶了個老人遠行,辛苦了、辛苦了!」掌櫃忙不迭的說。
秦畫意撇了抹笑,不動聲色。爹與小寶還在馬車裡沒下來,這人怎就知她帶了這些人?若不是早有消息,就是未卜先知了。
「夫人這邊請,我先帶您去馬車裡接人出來,再送您回房去。」掌櫃還沒發現自個說溜了嘴,一個勁的伺候她。
安頓好爹在另一間廂房後,小寶吃飽飯也睡了,她喘了口氣,在房裡坐了下來。這一路上順利得不可思議,倒像是所有事都早先一步安排好了。
這只說明一件事,那男人不是真心要放她走,至少不如他表現的那般絕情。
這趟山東行,最終將會讓她探出那傢伙的意思的!
走向窗邊,她刻意打開窗子,倚著窗框瞧著窗外景致。
她又覺得自己有被盯上的感覺,那道熱線如影隨形,從沒有散去過。很好,她倒要瞧瞧,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間上等廂房位於二樓,窗台離地有點高,她故意坐了上去,就這樣凌空晃著兩條勻稱細腿賞景。沒多久,那馬伕藉機來敲門,說是要詢問她明天什麼時辰出發,他好提早拉出馬兒做準備,為了回話,她不得不跳下窗台,也就自然的離開了那危險的地方。熱m書&吧p獨@家*制#作馬伕問完走後,她露出詭笑,拿了幾條厚毯子先將床上的小寶裹密保暖,然後走回窗邊故意將所有的窗子敞開,現下天寒,這般讓寒風灌進屋子,怕是隔日就會受寒了。
這回換掌櫃的來了,他哈著腰送進熱茶,順道幫她將窗子一一闔上。
她瞧了好笑,假裝沒事般送走了掌櫃,可不久她又開窗了,為了一道窗,掌櫃與馬伕來來回回的疲於奔命,直到夜真的深了,她也怕真讓小寶著涼,這才收起玩興,放人一馬。
而這之後,一行人拖拖拉拉的總算來到山東,當馬車終於平安順利的抵達嬸娘家後,她給了那馬伕豐厚的銀兩也不見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道完謝後打發他走,他竟也是磨蹭了好一會,直到見她在親戚家安頓好老小,這才甘願離去。
「你說什麼,肺癆?!」斯聞人臉色大變。
「是的,在山東的探子說,甫到山東不到兩個月的少夫人,日日咳嗽,一開始以為是水土不服所致,但近日居然咳出血來,探子回報說,大夫診斷應該是肺癆。」肺癆會死啊,小江焦急的將才剛得到的消息火速呈報。
斯聞人神情錯愕,他才暗地裡親自送她到山東,再自個心痛如絞的回到杭州,怎知沒多久就聽到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他登時氣血攻心,眼看也要吐血了!
「蟠爺,這下該如何是好?聽說少夫人這幾日病情轉急,恐有危——蟠爺,您要上哪去啊?」小江話說到一半,愕然的見他彈射而出,直往街上奔去。
小江嚇得趕忙拔腿跟上,瞧他像瘋子似的在大街小巷裡穿梭,最後在一條小巷前停住,訾目欲裂的瞪向站在他面前對著他嗤笑的一個老頭。
「你說過要為她續命的,她為何還會得病,為什麼?!」斯聞人一臉狂風暴雨的怒問。
老頭依舊悠哉的笑著,「我只是救活她,但她還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軀,當然也會有生老病死,這並無不對。」
「你!」他神情暴怒,滿臉怒焰。「我救她,忍痛讓她離去,不是為了讓她染病再次離世的,如果早知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情願留住她,與她再愛一回,也許短暫,也勝過讓她帶著對你的怨恨染病而亡,是嗎?」老頭似乎總能看透一切,嘻笑的問道。
斯聞人額邊青筋浮現,臉上儘是難忍的悲憤。「沒錯,你不能讓我在如此折磨她後,卻讓她這般悲哀的死去,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眼前不願成全作美的死老頭。
老頭卻神秘一笑,「你有時間來質問我,不如盡快趕往山東,興許還能再見到她最後一面,陪她最後一程,且……我聽說那李畫師已經動身了!」
他的聲音還在飄著,斯聞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喂,你主子都走了,你不跟去?」老頭回頭睨著還呆愣杵在原地的小江,撇了撇嘴問。
小江這才回神趕忙要追上去,腿兒才抬起,後衣領就教人給拎住。
「我老頭好心提醒你,這次你家蟠爺去到山東怕是要抬棺回來了,這棺木你不如要人先幫著備好,免得事到臨頭辦不好事,明白了嗎?」
「啊?」小江綠了臉,氣惱的甩開他的手,牙一咬,再狠狠一瞪,「我家少夫人不會有事的,你這烏鴉嘴!」他激憤的甩下老頭,追著一臉狂亂的主子去了。
冬雪翩落,百花皆謝,只剩梅枝綻放。梅樹下鋪了塊厚毯子,一道纖細的身子靜靜的倚坐在上頭,頭輕靠著樹幹,該是明亮秀色的雙眸輕輕闔著,蒼白的臉龐很是憔悴。
斯聞人心痛如絞,幾近斷腸,可他一步也不敢接近她,因為……不知如何面對……她看起來就像個即將碎裂的瓷娃娃,臉上毫無血色,那樣的沒有生氣,他的心因而不斷抽緊、自責、懊恨,百種情緒在他心頭千迥百轉,磨人心肺。
一陣冷風襲來,秦畫意微微拉緊了身上的披肩。「咳咳……」
他雙目染紅了。
「咳咳咳……」咳得厲害,她眉頭蹙在一起,取出袖裡的方巾搗著口,用力再咳了幾下,方巾往唇上抹了抹,放下了方巾,再歎一聲,彷彿舒服多了。風再次刮起,捲走她手裡的方巾,她渾然未覺,依舊倚著樹幹,魂魄飄飄。他屏住呼吸,拾起那飛落的方巾,一道暗紅血漬觸目驚心的染在上頭。他喉口蔓延起一股難忍的酸澀,倍覺心痛。
僵白的俊容佈滿陰慘之氣,腳步顛躓的回身往那抹倦意濃濃的身影望去,視線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流連,肝腸寸斷。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讓她離去,但要的不是這樣的結局,不是這樣的,他要的不是這樣的……他不要再經歷一次與她死別的椎心之痛!
他終於舉步艱難的邁向她,可雙腿有如千斤重,他的女人,他發誓努力要保護的女人,怎麼能夠就這般死氣沉沉的待在這裡?不可以,不可以!
老天,請把秦兒還給我,還給我吧……「娘子……」蹲伏在她腿邊,他澀聲低喚。
秦畫意驀然睜眼,表情訝然。
「我來了……」他顫抖的握住她冰冷的手,哽聲道。
她瞇了眼,抽回手。「你來做什麼?來為我送終的嗎?」
斯聞人面色一僵,「我來接你回家的……」
「回家?這兒已經是我家了,我回哪去?」她冷然問。
「回杭州,咱們回杭州的家去。」他輕聲說。
「回那做什麼?那已不是我的家了。」
「娘子……原諒我,我錯了、我錯了……」
「你做錯了什麼?因為愛上如花,還是因為拋棄了糟糠妻?」
他被堵得啞然。
「你走吧!」秦畫意疲憊的擺了擺手,像是再也不想見到他。
「我沒愛上如花,我沒有!你跟我走吧,算我求你了。」
「我都已是快死之人,還跟你回去做什麼?你與如花好好過活吧,至於我爹以及小寶,我已托了嬸娘照顧扶養,我身後的事不會勞煩到你一丁點的。」
他瞬間面無血色。「你跟我回去吧,讓我照顧你,求你,我求求你!」
「為什麼?」她厲聲問。「為什麼突然這樣,你不是已決心要跟我斷個乾淨?現在這般求我又是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還是愛著你的。」他深情難解的說。原是希望離開他後,她能長命百歲,如今既然不能夠,那麼,他難道不能貪圖她僅剩的那一點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