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湛露
「很好。」他點點頭,他不喜歡應聲蟲,知他如瑾陽,必然也不應該塞那種女人給他。
現在他隱隱猜到瑾陽的心思了。這個女人,絕對是外柔內剛型的。激怒她,就像激怒一隻外表優雅,動作慵懶的小老虎,可以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咬他一口。
他看著她,勾著唇角,笑了。
第2章
「二哥這回的招數可真的很有趣,忽然丟個女人給你。」一個同樣穿著銀白色龍袍的青年坐在湖邊,一隻手舉著釣魚竿,另一隻手則熟練地撥著一顆橘子。
這是皇室中排名第三的人物,承信王爺聶瑾榮。
瑾元坐在他斜後方,他的釣魚竿只是插在地上,隔著老遠甩出去的釣魚線到底有沒有魚咬鉤,似乎並不是他關心的。事實上,現在秋風蕭瑟,並不是釣魚的好季節。
「老二到現在都對我不放心。」瑾元悠然說:「那個女人,也許就是他的一顆棋子。」
「她叫什麼?江雁融是嗎?江家的姑娘好幾個,她算是比較出名的。據說她非常賢慧,做人謙和,上至貴婦下至僕傭,沒有不說她好的,難得的是出身名門卻沒有驕奢之氣。」
「原來她這麼有名哪!」瑾元頗有興趣地挑著眉尾,「不過這樣完美的人是我最受不了的。」
「你一向討厭假惺惺的偽君子。」瑾榮笑道,「所以二哥才那麼招你討厭?」
「老二的討厭在於他總是自以為是。江山,美人,他要什麼就有什麼,卻偏偏老是喜歡和我鬥心眼兒。」
瑾元丟了一個石子到水中,惹得瑾榮哇哇叫,「大哥,我的魚兒都快上鉤了!」
「看,老二就喜歡做這樣的事情,本來是平靜的一湖池水,他偏偏要攪成渾水。」瑾元說得有點咬牙切齒的。
「怎麼?那女人給你惹麻煩了?」瑾榮好奇地問。
「還沒有。」他開始收線了,「我倒很期待看她能做什麼,若是能惹出一、兩件麻煩,我也好再摸一摸她的底。」
「對付女人,你不是最有辦法嗎?」瑾榮眨著眼,「不僅有個對你死心塌地的於香香,就是這京內愛慕你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你用手一指,就乖乖地爬過來了?」
「這個女人,也許不大一樣。」瑾元蹙眉想著江雁融的一言一行,「她貌似老實,待人接物的確有一套,剛入府不到三天,我耳邊就聽到不少關於她的好話。」
「你剛剛說過,你受不了這樣完美的人。」
「的確受不了,所以這些天我故意冷落她,她若是老二派來的,一定會想盡辦法接近我,從我這裡探聽消息。」
「結果呢?」
「結果她居然毫無動靜。」瑾元哼笑道:「這樣的招數是叫以靜制動呢,還是欲擒故縱?」
「大哥以為她在故意吊你胃口?」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未免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
見他將魚竿收起,瑾榮揚聲問道:「你要回去了嗎?」
「太冷天的,陪你在這裡吹風,實在沒什麼意思,連個美人兒都沒有,你坐得住,我可坐不住了。」瑾元擺擺手,先鑽上自己的馬車。
「王爺,去哪裡?」車伕問道。
他想都沒有想,「清音樓。」
馬車剛剛向前走動了一會兒,後面忽然傳來急速的馬蹄聲,有人高叫著,「王爺!請慢一步!屬下有急事稟報!」
聽聲音是他王府的侍衛長孫必武。瑾元叫停了車子,掀開車簾,懶洋洋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是陛下派人來找我嗎?」
「不是陛下,是王爺的田莊,有一些佃戶剛才聚眾鬧事,我已經派人過去鎮壓了,但是……」
看侍衛長吞吞吐吐的樣子,瑾元蹙眉道:「怎麼了?難道天能塌下來不成?」
「不是,是、是王妃,聽說了田莊的事情,一定要親自去調解,屬下阻攔不住,王妃此時已經乘車去田莊了。」
瑾元的眉心陡然凝起,低聲斥罵了一句,「這沒大腦的女人!老劉!去田莊!」
馬車立刻改變方向。
瑾元當初在受封王爺頭銜的時候,還得到先帝賞賜的十座田莊。這些田莊佔地廣闊,每年收成頗豐,是王府的一部份財政來源。但是一直以來田莊並不太平,因為瑾元是將田莊以較低的價格租給一些擁有貴族頭銜的人,而那些家世不算富裕的二地主又將上地高價租給了更貧窮的農民,也就是佃戶。
瑾元不管下面怎樣做,每年只是按照約定收取固定數額的錢糧。佃戶們如果交不出,就會和二地主發生爭執。
這一次,是規模衝突最大的一次。
當瑾元趕到的時候,也不由得為眼前的局面驚詫——
只見數百名佃戶手持各種農用器具,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被圍在人群當中,還能保持氣定神閒的聽取佃戶控訴的那個女人,正是江雁融。
她一直側耳傾聽,很專注地看著面前那個一邊說一邊哭的農婦,然後輕輕歎了口氣,掏出袖中錦帕,親自為那名農婦拭淚,還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說了什麼話。
那名農婦呆住了,怔怔地看著她溫柔的笑顏,一句話也說不出。
瑾元皺緊眉頭,吩咐孫必武,「把王妃請過來!和暴民在一起,一旦他們情緒失控,會把王妃吃了。」
孫必武立刻奔過去,推開眾人,胞到雁融面前,低聲說:「王妃殿下,王爺來了,您還是先去王爺那邊吧。」
雁融抬起頭,穿過人群,遙遙看到站在不遠山坡上,一臉凝重的瑾元,但她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站起身,朗聲對在場的所有佃戶說:「各位,王爺已經來了,你們的話,我一定會如實轉告王爺,不會漏掉一言半句的。」
一個頭頭模樣的人大聲說:「既然王妃都這樣說了,咱們就再等幾天,看王妃是個大仁大義講誠信的人,咱們相信王妃不會騙我們!」
「多謝這位大哥這樣給我面子,各位請放心,王爺絕對是講道理的人,各位的辛苦,王爺和我一樣看在眼中,所以這些事情我會請王爺調查清楚,如果確實如各位所說,被人壓搾欺騙,王爺也不會饒了那些幕後黑手的。」
眾人一片歡呼,卻聽得瑾元非常煩躁。看她融入眾人之中氣氛平和,笑靨如花,竟似盛放的牡丹一樣,凜然威儀中又讓人心生親切之意。
而那些髒兮兮的佃戶,居然一個勁兒靠上去,似乎就要貼到她身上去了似的,她也不知道躲避一下。
這女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
他的臉色陡然冷沉下來,大步走上前去,喝道:「讓開!」
佃戶們聽到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側身讓開一條路徑,他幾步走人人群,伸手拉住雁融,然後快速地走回山坡之上的馬車,將她拉進車內。
「回王府!」他大聲命令。
「對不起。」雁融輕聲道,她不是笨人,怎麼會看不出他鐵青的臉色代表的意思。「我知道我私自作主過來,是有些不妥,不過情勢緊急,我怕下面的人處置不好,會有損你的聲譽。」
瑾元重重地冷哼一聲,「我的聲譽?你不知道我在朝中是名聲最臭的一個嗎?不參與朝政,每日沉迷酒色,我有什麼聲譽可談?」
「話不是這樣說。朝中朝外的人怎樣議論你,那是他們的嘴巴,但是我們自己做人總要問心無愧,更何況,這件事可大可小,就算你不在乎名譽,也總要在乎你將來的銀子吧?」
他倍感詫異地偏頭看她,這個女人真的不似他一開始見到時那樣簡單,這樣的見地和想法,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有的。而她剛才在眾人之中,面不改色,氣定神閒的大家風範,震懾住那些情緒激動的暴民,也算她有本事。
「其實今天的事情真的是事出有因,你也不必把那些人都看成鬧事的暴民。」她居然猜出他的心思,「他們都是窮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都說民不與官鬥,他們人數再多,若是把官軍招來,對自己也沒有半點好處的,對不對?」
雁融用溫柔的語調循循善誘,「我聽剛才那位婦人說,二地主每年每畝地要收他們二十兩銀子的租金,而事實上他們收成的糧食,最多每畝也只能賣三十兩,今年又加上天氣不好,大旱,收成將將賣到二十兩,都交上去的話自己吃什麼?一個佃戶最多不過承包十畝地,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你知道這日子有多難過嗎?」
瑾元皺著眉問:「有這麼嚴重嗎?我只收二地主每畝地十兩銀子的租金而已。」
「你收十兩,他們再包給下面,當然要收更多的租金。你是一番好意,想廉價租出去,讓他們有生財之道,但是你王府每年從田莊得到了那麼多錢,早超過那一點租金了吧?你就沒有想過,二地主們的孝敬又都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盤腿坐在車內,手掌拍著膝頭,「那,依你之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