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湛露
她這一番話溫文爾雅地說出,語氣輕柔又親切,說得極有道理,聽得荷香眼淚都流了下來,立刻叩首道:「奴婢謝謝王妃的大恩大德,以後一定盡心伺候,王妃若有什麼事情吩咐,也請吩咐奴婢,奴婢絕對不敢怠慢半分。」
雁融將她扶起,親自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水,笑道:「好了,你剛進屋來,就哭成這樣子出去,若是旁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是多惡毒的人,第一天來就把你氣哭。我現在的確有事要請教你,這王府裡的人和事,我都不大懂,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王妃想問什麼?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照實說出。」
「王府之中,王爺還有什麼親人嗎?」
「王爺還有一個親弟弟,不過不住在王府,只是偶爾過來看看。」
「哦,你是說承信王爺?」
「是,承信王爺和咱們王爺的關係很好,兩個人有時候會一起外出打獵、郊遊什麼的。承信王爺脾氣很好,笑咪咪的,說話大剌剌,偶爾還會和我們奴婢開個玩笑,不像咱們王爺……」
說到這裡,荷香猶豫了一下。
雁融看出她有顧慮,笑著說:「不像咱們王爺這樣古怪,心思難猜?」
「王妃……您、您說得真準。」荷香小聲道:「王府上下都怕咱們王爺,不只是因為他是王爺,還因為他喜怒無常、神神秘秘,高興的時候,笑起來就像春花一樣,一旦生起氣來,冷得讓人隔著八丈遠都不敢靠上前。」
雁融笑著點點頭,「那王府之中還有什麼地位高的人嗎?我第一天到府來,需要拜望的?」
「咱們王爺的親娘已經過世多年了,只有一個奶娘還活著,平時在府內,我們都叫她一聲衛夫人。」
她遲疑了會才又再開口,「那……王爺在我之前,還娶過哪家姑娘嗎?」
荷香古怪地笑笑,「王妃,您大概是聽外面說過我們王爺的種種傳聞吧?王爺在外面玩成什麼樣子,奴婢是不知道,不過他沒有帶女人回府來是事實。奴婢也聽說他在清音樓長年包了一個廂房,清音樓的頭牌歌姬於香香……是我們王爺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著主子的神情,看她有沒有不高興。但雁融那張美麗如明月般的姣好面容上,並沒有半點不悅的神情,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凝神細聽。
她見荷香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也只是微笑著點頭,表示明白了。「王爺現在上朝去了吧?」
「沒有,王爺昨晚去了清音樓……還沒回來。」
新婚之夜,他沒有留在妻子身邊,而是去了另一個女人的房中,做些什麼,不問也知。
雁融心頭劃過一絲悵然,但是沒讓這絲悵然留在臉上,她就著臉盆中的水洗了臉,然後一邊細細地塗抹著困脂,一邊說:「一會兒我要去見一下衛夫人,麻煩你帶路了。」
☆☆☆☆☆☆☆☆☆☆☆☆☆☆☆☆☆☆☆☆☆☆
一間充滿花香的廂房內,瑾元一身雪白的長衫躺在軟軟的斜榻上,聽著窗外幽幽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雙眸輕闔,一隻手輕輕的在大腿上打著拍子。
旁邊一個竊窕美女跪在他腳邊,幫他輕輕按摩著雙腿,「你還準備在我這裡待多久呢?」她妖嬈開口,「王爺,新婚之夜,你有必要這樣冷落你的妻子嗎?你是冷落她,還是冷落你那個皇帝弟弟?」
瑾元慢慢將眼皮打開一條縫,斜睨著她,冷幽幽道:「香香,你現在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我不是在管什麼,只是替她難過而已。她是你的妻子,可怎麼我卻覺得,她的存在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你知道女人最怕的是什麼?不是貧窮到吃糠咽菜,而是獨守空閨,沒有人愛她,那樣的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這是你的感覺吧?」瑾元挑起唇角,「你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還顧慮這個?」
於香香苦笑道:「我雖然服侍你許多年,但是我知道你不愛我。」
「那麼,倘若有朝一日你找到一個愛你的人,你會怎樣?」
「我會……跟他私奔。」她笑著說,「然後找一個角落偷偷看你著惱的樣子。」
瑾元笑出聲,「你以為我會著惱嗎?」
她瞪了他一眼,又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會著惱,你這個人啊,壓根兒就不會動情,沒情意的人,又怎麼會為別人著惱呢?」
他掩著口打了個哈欠,「累了,我是該回去了。香香,和你聊天很有趣,你知道我向來喜歡懂得分寸和知進退的女人。」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著她笑道:「對了,下次換種胭脂,我很不喜歡它留在我唇上的味道。」
這下子,換成於香香一臉著惱的神情了。
瑾元大笑著走出房門,院裡有一道小門直通清音樓外,門外有輛馬車等在那裡,車伕本來像是在睡覺,聽到聲音立刻警醒過來,恭恭敬敬地下車,打開車門,讓他上去。
「王爺,回府去嗎?」
瑾元想了想,「不,先入宮。」
王府裡有什麼,多了一個女人而已,實在無趣。倒是應該入宮去,看看他那位皇帝弟弟,對他表達一番「謝恩」之意了。
承德王前來晉見的消息傳到暖書房的時候,年輕的皇帝並不意外,他淡淡笑著,那笑容卻與瑾元有幾分相似,然後一抬手,「請王爺進來吧。」
瑾元走進來的樣子依舊是大剌刺,毫無半點恭敬之意,看到瑾陽正埋首於桌案上的一堆公務時,他挑著眉說:「陛下還在處理公務啊?微臣真是來得不巧啊。」
「無妨,反正你何時來,我何時都有這麼多事情要忙。」瑾陽抬起頭,「皇兄這次來,是不是要告訴弟弟,你終於準備入朝做事,為弟弟分憂了嗎?」
瑾元雲淡風清地笑道:「那怎麼可能?我若是入朝,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擔心我會毀了你的王朝。」
這樣的話,不知道是挑釁還是威脅,在這朝中沒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但瑾元卻說了。不過瑾陽早就習慣皇兄說話的口氣,依然是笑笑的道:「我知道你不會的。」
瑾元實在是不喜歡他這笑臉,就好像他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似的。於是他端出那份無害似的表情,回應道:「我為什麼這時候入宮,難道陛下不知道嗎?昨夜是我的大喜之夜,所以微臣一早便入宮謝恩了。」
瑾陽故作訝異道:「哦?原來你記得昨夜是你的大婚之夜啊?可我怎麼聽說,你不僅沒有擺婚宴,還去清音樓住了一晚?」
瑾元瞇起眼,「哦?陛下對我的事情還真是瞭如指掌啊。」
「不是我故意派人監視你,而是你這樣做,招搖到不得不有人在我耳邊吹風。怎麼?你是對那姑娘不滿意,還是對我給你安排的婚事不滿意?」
「豈敢,她是陛下親賜的人,我怎麼敢不滿意呢?」瑾元微微笑著,笑容卻很冷淡。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干涉你的事情,不過那姑娘,我曾在一次家宴中見過,很賢良淑德的好姑娘,若不是我已經有了皇后,我絕不會把她讓給你。我想,既然我看著這麼滿意,你也應該滿意才對。從小到大,我喜歡的,和你喜歡的,不總是同一件東西嗎?」
他話裡有話。
瑾元警惕地看著他,「陛下指的從小到大,包括什麼?」
「比如,父皇賞賜的御馬啊,還有敬晴郡主,以及……這個皇位。」
瑾元在他悠然的語調裡,臉色漸漸僵硬,他冷笑一聲回道:「陛下都說錯了,父皇賞賜的御馬、敬晴郡主,甚至是這個皇位,都不是我看中的,而是您看中的。請不要把您的喜好強加於我的頭上。」
「既然皇兄不願意承認,那就算了。對,我是說錯了一點,敬晴郡主對皇兄是單相思,我後來只是把她的心從皇兄那裡搶過來而已。」瑾陽笑得得意,毫不掩飾的得意。
瑾元也笑了,笑得深沉,「陛下,所以你要明白,我什麼都沒有和你搶過。」
「這是我最遺憾的事情。我但願皇兄能和我爭一下。」瑾陽放下手中的毛筆,伸了個懶腰,「要知道,一個人在世上,如果總是孤獨戰鬥會多麼地無聊,我寧願自己有個對手,不戰而勝的結果實在沒有滋味。」
瑾元挑挑眉,「只怕微臣會讓這種不好的感覺繼續在陛下心中蔓延下去。畢竟你我君臣有別,而我也非大逆不道之人。那個女人,皇上賞賜給我,我接收了,以後皇上還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賞賜也可以儘管丟過來,微臣會牢牢地接住。」
瑾陽笑著點點頭,「好,我會好好考慮這個問題的。」
瑾元回到王府時,府中的管家看出他的臉色不好,不敢多言,只是上前行禮問候道:「王爺辛苦了。」
辛苦?他有什麼可辛苦的?大婚都可以草草了事,新婚之夜在青樓解決,清晨去和皇帝打哈哈,這樣叫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