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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夏洛蔓

    「先上車。」唐洛碩打開自己的車門。

    「我自己有開車來。」倪安雅拖著姊姊就要離開。

    「我說上車!」他將她抓回來。

    倪安雅瞪著他,他弄痛她了。

    唐洛頎也回視她,緊抿的唇顯示他努力壓抑著怒氣。

    這女人光會教訓她姊姊,怎麼不想想自己身上幾兩肉,以為自己是女超人,憑那點花拳繡腿就能拯救世界?

    「姊,上車吧……」倪安雅不敵他的氣勢,只好讓姊姊先坐進車裡,隨後跟著坐入後座。

    「地址。」唐洛頎言簡意賅、他怕再多說幾個字,三字經就要飆出來了。

    他早該更嚴厲地警告她,別去挑戰男人的耐性,別以為聲音大、氣勢強人家就怕你,當男人被激到失去理智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生氣是因為害怕,因為不能陪在她身邊,害怕她吃虧、害怕她受傷、害怕沒人保護她。

    倪安雅念完地址後,整個人累得癱靠在椅背上。

    每一次武裝強悍,每一次據理力爭都得使盡全力、鼓脹自己,她其實不是跟人吵架的料,只是吃了幾次虧後發現,軟弱只是讓人更容易騎到頭上來。

    她父母就是老好人,教育出的孩子也都一樣心地善良、柔軟溫馴。

    母親幾次被朋友倒會、父親在公司裡幫上司背黑鍋、姊姊遭劈腿、悔婚,妹妹只因長得甜美可人,在學校受男孩歡迎便遭女同學嫉妒,惡意地叫了校外的小混混在她回家的途中綁走她……

    她無法忍受那些惡毒的人在傷害別人之後仍快活逍遙,只有嘗過相同的恐懼,才會瞭解自己曾經犯下多麼不可饒恕的罪行。

    她的力量或許很薄弱,但是她的意志很堅定,為了保護家人她什麼都可以豁出去,不計後果。

    但是……她也很受傷,為這世界上永遠不會消失的不公平、不正義而受傷,為什麼人性總是那樣醜陋、那樣自私?

    「安雅……」倪安蘿見妹妹不說話,心裡很難受。

    倪安雅握住姊姊的手,輕拍了下。「對不起,剛才對你大吼大叫……」

    「我知道你擔心我,只是我想改變一下自己……讓自己比較有女人味一點……」倪安蘿不像姊姊,倒像是倪安雅的女兒,小聲地解釋。

    「改變很好,但也別那麼極端。」倪安雅笑了笑。「想去哪裡,讓我陪你去,至少也找個朋友一起去,好不好?」

    「嗯……」倪安蘿在黑暗中淌下了淚,她想要變得堅強獨立一點,就像安雅這樣,不過,好難,她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傷口不再痛……

    坐在前座的唐洛頎靜靜聽著倪安雅安慰姊姊,溫柔的語調、眉心糾著的擔憂,在在顯示她們姊妹情深,所以,上次見到了那個男人才會情緒崩潰,氣到紅了眼眶。

    這個女人全身張狂的刺是為保護家人、保護朋友,只是……懂不懂保護自己?

    抵達家門,倪安雅送姊姊進房間後踅回大門,唐洛頎還在那裡等她。

    她站在門口,他站在車邊,兩人遙遙地相望。

    唐洛頗忍著不衝過去擁抱她。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希望再多看他一眼。

    以前她嫌他黏、罵他不正經、說他油嘴滑舌、怕他其實是個花花公子,追女孩子那麼多花招,偏偏,「想念」總是在分開後才開始蔓延……

    他們沒有明確的開始,也結束得糊里糊塗;那一夜,那一通電話,紊亂的思緒、惶然的心情,他們在電話裡沉默,所有的話梗在喉嚨,用盡了力氣仍舊吐不出一個字,最後讓沉默各自解讀。

    她需要時間沈澱自己的心情,只是沒想到他自此消失,而她沒有勇氣問為什麼,就怕答案正是她所擔心的——其實他沒那麼認真、其實他沒那麼喜歡她。

    「那……」他起了個音卻遲遲不接下文,只是望著她,像百般不捨離開她。

    「怎樣……」倪安雅下意識地扭著手指,期待他多說點什麼。

    但,他該說什麼,她又想聽什麼?

    愛情讓女人迷惘,無論是青澀少女,還是身經百戰的愛情高手,當真正面對渴望能長長久久走下去的男人時,那種害怕歷史重演又期待不同未來的掙扎,如同在黑夜中摸索,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跳。

    男人不懂,女人需要的是更堅定的雙手,指引她,帶領她,消滅那莫名的恐懼,但是……他失去耐性,離開了。

    「沒……沒什麼……」縱使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可現在都不該再由他口中說出,既然他都選擇了放棄。

    「喔……」她點點頭。

    兩人又沉默了,繼續你看我、我看你。

    「我姊姊……」倪安雅起了頭。

    「她怎麼了?」唐洛頤下自覺地走近她。

    「她未婚夫劈腿……」

    「我知道,有次我們去吃飯的時候還遇到他。」

    「對。」她想起那個夜晚,她對他說了好多家裡的事,現在回想起才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當時她能如此輕易地對他敞開心房,而今卻沒有勇氣告訴他她還在等他。「之後,她像變了一個人……原本她的裙子都穿到膝蓋以下,我擔心她……」

    「你姊姊已經是成人了。」他微笑道,要她別太擔心。

    「我也曉得,可是她一直待在學校,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而且,她就只交過一個男朋友。」倪安雅歎口氣,覺得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實在太差。

    「療傷是需要時間的,至少她嘗試改變自己,而不是關在房間裡哭泣,這點應該高興,當她接觸到原本不認識的世界,發現世界如此之大,也許她就不會再執著於過去的事。」

    「你說得也有道理……」倪安雅心想,是不是她也把自己的世界局限得太狹隘了,所以總是太嚴肅、太認真看待事情,像唐洛頎,凡事淡然處之,什麼都可以輕易地提起放下。

    包括她……

    「那就別再皺著眉頭了。」他輕敲她的眉心。

    「嗯。」她露出微笑,他總是能用簡單的道理解開她的煩惱。

    「最近好嗎?」兩人的氣氛好轉,唐洛頤才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還是這樣啊,接案子、畫圖、熬夜、生氣……」

    「你跟……不——」他換一個說法。「瑋哲呢?我又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

    「他?為什麼問我?」

    「他沒去找你嗎?」唐洛頎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最近他是常到我們公司,委託我們做些案子,不過我沒問他好不好,看起來是還不錯。」

    上次,魏德慧給了朱瑋哲名片,隔天他就很帶了幾個案子過來,工作量爆增,加上魏德慧的預產期愈來愈近,最後他們決定再多聘請一位業務跟設計師。

    過去,朱瑋哲留給她的那些不愉快記憶隨著頻繁的接觸,似乎變得不那麼深刻,倪安雅也能跳脫出來用另外一個角度看他;以前,她欣賞他的才華,喜歡他的幽默風趣,他對她的照顧使她萌生愛意,所以在知道他早有女朋友時才會有種被欺騙的感覺,那種感覺對是非分明的倪安雅而言,太過震撼,以至於許多年過去,始終無法釋懷。

    如今再看朱瑋哲,其實也就是一個平凡的男人,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愈來愈熟悉業態,理想被遠遠拋到腦後,只要能做出客人想要的東西就夠了,他的才華蒙上了灰,失去了鬥志,便不再那麼熠熠生輝。

    「他說……」

    「說什麼?」

    「算了……這些話應當由他親口告訴你,我不能替他轉述。」

    「為什麼?」她不懂唐洛頤想表達什麼。

    「沒什麼……」最後,唐洛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祝你們幸福,再見。」

    他揮揮手,轉身離開。

    倪安雅其實不在乎朱瑋哲說過什麼,她想留住他,但開不了口,最後只能凝望他離去的背影,恨自己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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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洛頎開車回到PUB,一坐下便拿起朋友的酒杯,一口飲盡。

    「什麼事去了那麼久?」朋友問道。

    唐洛頎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一邊舉起手招來服務生,指指空了的酒杯。

    「有這麼口渴?」朋友都知道唐洛頎酒品很好,淺嘗即止,從不追酒,但今晚他看來很怪,一臉沉重。「女人?」

    「是兄弟就別問了……」他胸口很痛,在離開倪安雅的那一剎那,整個人彷彿被撕裂了,原本擁有她的他,故作什麼瀟瀟,還祝他們幸福。

    他說謊,漫天大謊,其實心裡一點都不希望倪安雅的幸福是另一個男人給的。一杯接著一杯嗆辣的酒灌進喉嚨,誰愛誰、誰是闖入的第三者、該退讓還是強留她在身邊……他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躁熱得想發狂。

    「再去KTV唱歌吧!」他起身,買單,吆喝一群朋友繼續狂歡。

    「嘿,兄弟,借酒燒愁愁更愁啊,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幫你想想辦法。」朋友記得唐洛頎根本很少聽流行音樂,更別說唱歌了,現在居然提議去KTV續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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