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湛露
「出京一次,一無所獲就回去,你以為這是我此行的目的嗎?」她冷冷反問,將信揉了幾下,臉上像是掛著幾分氣惱,然後昂著頭,再也不發一語了。
京城。
曹尚真的面前是一份詳細的朝廷官員檔案。
近三年之內,朝廷內所有官員的調派、職位的陞遷、生老病死,都在其中,密密麻麻,足有幾百頁之多。
其實根本不需要看這些東西,他心中早對所有人都有數,只是聽了夢嬌的話之後,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一遍朝中人事。
夢嬌的話向來不必全信,但是他卻不能不防。夜溪就在月蘭村,一封急著要她回京的密信只怕不能將她拉回來,這個妻子的脾氣之倔他是深深領教的,當初要不是他死纏斕打,夜溪定會一直將他當作朝廷中最大的對手,非把他扳倒不可。這次放她出京治寇,他早料著她肯定會碰釘子,一個在陸上逞慣了威風的人,在海上不見得能施展得開拳腳,若是碰了釘子最好,就會知道做人不該太過耿直,日後也會給他這個夫婿點面子。
只是這女人不會越挫越勇,最後戰至力竭都不肯低頭承認失敗吧?他苦笑,心裡的答案再清楚不過。
攤在他面前最上面的檔案,是楚長煙的。
楚長煙,景壽十年因參加武舉而入朝中做官,祖上是興州人,世代為農。他先是從一個小小的宮廷侍衛做起,做了一年就被外派到月蘭村,做了校尉,然後靠著軍功級級陞遷,最終做到了千總。
他入朝的時候楚長煙已經在京外做官,所以以前他並未對此多留意過,只是這個人靠月蘭村最近,而月蘭村似乎是流寇上岸聚集的一個點,這些事情,連距離月蘭村千百里遠的他都知道,身為當地駐軍多年的千總楚長煙豈會不知?若他知道,為何剿匪之事遲遲沒有行動?若朝中真的有內奸,會和楚長煙有關嗎?
夜溪是否會從楚長煙身上感受到蛛絲馬跡?
楚長煙若有問題,是否會對夜溪不利?若內奸不是楚長煙,又會是誰?心中有千萬思緒飛快轉著,最後,那張清俊如華的臉上,驀然多了絲滿意的笑容。
清晨一大早,丘夜溪正在客棧用早飯,就見楚長煙帶著幾個隨從從客棧外走進來。
「丘大人,今日若是不忙的話,和下官去個地方如何?」楚長煙笑咪咪地站到桌邊。
她訝異地問:「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他神神秘秘的微笑。
丘夜溪自從那日在月蘭村被楚長煙阻止之後,這幾日她並沒有閒著,一直在打聽關於此人的事情。
出京之前,曹尚真並沒有針對此人和她做過多的描述,但是初見之下,她覺得這人很是精明幹練,堪為大用,卻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都對流寇之事沒有很好的解決。和百姓探聽了一番之後,她發現這個人的風評還不錯,雖然只是駐軍守將,但是也會幫著地方興修水利,開墾農田,甚至處理地方上雞毛蒜皮的案子,比縣太爺還得民心。
所以他今日來找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隨對方一起去看看。
結果楚長煙帶她來到一個小小的鋪子,店舖像是賣些海貨,老闆長著一張很有福相的圓臉,見到他就點頭哈腰,「這位公子要買什麼?」
他扮作丘夜溪身邊的一個隨從,回頭指著她說:「是我家夫人要看看山貨,老闆有嗎?」
老闆的眼睛立時瞇成一條縫,「什麼山貨?我們這裡只賣海貨啊。」
楚長煙小聲說:「是三爺介紹我們來的。」
那老闆又變了臉色,更加地點頭哈腰,「既然是三爺介紹的,那就裡面請。」
丘夜溪不明白楚長煙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但也知不便說話,就默默地跟了進去。
剛進後院的一問小屋子,只見老闆悄悄捧出一柄火槍,小心翼翼地拿給她看,「夫人請看,這可是上好的貨色,剛剛送到。」
丘夜溪陡然大震。火槍?這是朝廷都罕有的東西,因為是西洋傳來的,威力很大,所以曹尚真甚至考慮是否要斥巨資購買。而這小小鋪子中的老闆,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她按捺住心頭的詫異,故作淡漠地問:「這東西你有多少?」
老闆不答反問:「夫人想要多少?」
她正在沉吟該如何應對,楚長煙便開口接話,「我們家夫人不是本國人,想多買點帶回去,但是又怕不安全。你們負責押運嗎?錢不是問題。」
老闆再笑,「押運這事不難,只要多付點銀子,自然有人幫您運。」
「不怕官兵追查?」丘夜溪的聲音一沉。
老闆笑得得意。「夫人不知道,我們自然有路子,官兵也不怕。何況有了這些火槍,官兵又能怎麼樣?只是這價格……真的是不便宜,大約二十兩銀子一把,不知道你們出不出得起?」
二十兩銀子?丘夜溪暗自吃驚。她聽曹尚真說朝廷若是要買這種槍,價格應在十兩銀子一把左右,這老闆要價居然如此暴利?
那邊楚長煙還在漫不經心地殺價,一副真要談買賣的樣子,她的心頭卻越來越緊張。老闆的口氣,不僅有辦法買到西洋火槍,更有辦法將火槍送出伏苓國,還不怕海上運輸的不便,莫非……這老闆和海上的流寇有勾結?
楚長煙談了一陣,搖頭說老闆不夠實在,丘夜溪看出他的意思是要自己離開,就站起身,故作淡漠地說:「先走吧,改天再來。」
於是他跟著她一起出了店舖。老闆還在後頭補充說:「你們今日若是不定下,日後自然有別的買主。」
丘夜溪驀地回頭,「還有什麼人會要?」
她的目光酷寒,讓那老闆看得嚇了一跳,想笑又不敢笑了,囁嚅了一陣才說:「這個就不方便和夫人說了。亂世之秋,總有人想買來防身吧。」
默然地走了很遠,等楚長煙跟來,她才低聲問:「你認為他和流寇有關係?」
「應該是確鑿無疑,否則老闆弄不來這些洋槍,也沒辦法把它們弄走。不過現在最怕的是,這批槍會被流寇拿來大規模使用,朝廷中還沒有火槍,武力已經不足以和流寇匹敵了。」
他的話正是丘夜溪心頭的為難之處。她皺著眉,想著自己是不是該立刻把這些事情寫下來寄給曹尚真,還是先行返京,將這些事情交給楚長煙處理。回到客棧的時候,楚長煙再次邀請,「大人應該看出這小小的月蘭鎮也有很多危險,還是住到下官府中吧。」
她依然搖頭,「若有危險,到哪裡都是危險,我現在沒有暴露行蹤,反而是外面安全些。」
聞言,他有點焦急地說:「可是大人,倘若您有了意外,要下官怎麼和丞相交代?」他著急之下竟斕在她面前,讓她連客棧都進不去了。
丘夜溪遲疑了一瞬,才慢聲道:「楚大人,請讓開。」
這聲音平靜卻有威懾力,楚長煙皺了皺眉,卻再也不敢阻斕,只好側開身。
「那問店,請大人派人密切監視,倘若有任何異動都不要放過,絕不能讓那批槍被人買走,哪怕一把,也是朝廷的禍害。」
楚長煙只好答應著,帶人離開。
又在路邊站了片刻,丘夜溪細細地理著有點紛亂的思緒,一邊想著,才一邊緩步走進客棧。.客棧中客人寥寥無幾,掌櫃的和她打招呼說話她也沒留意聽,直到走上二樓,剛要伸手推門,她的房門卻倏地從裡被人拉開,她一恍神,就被人拉住了雙手,接著就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唇立即被人佔據,連半點掙扎呻吟的聲音都不被允許發出,一雙游魚般的手掌熟練地在她的曲線上遊走,配合著唇上的力度和溫度,將她所有的思緒統統打亂。
她好不容易透出一口氣,便憤怒地一腳踩在那人的腳背上,待那人痛呼抱著腳退開幾步,才惡狠狠地盯著那人,一字字道:「曹丞相,您丟下朝政,輕身犯險,想過後果嗎?」
那個被罵的人跌坐在一張椅子上,一邊揉著腳背,一邊笑嘻嘻地斜睨她,假意抱怨,「這麼多日不見,也不會和為夫我好好親熱一下,一見面就下手這樣重。」
這人正是權傾朝野的丞相-曹尚真。
丘夜溪始終盯著他。「為什麼會來?」
「我不是給你字條說明原因了嗎?」
「字條?哪一張?」她疑惑地蹙起眉。
「想你了啊。」他嘻皮笑臉的樣子沒有半點真誠,丘夜溪雖然端著冷臉,卻實在狠不下心再去責難他。他平日裡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忙,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跑出來,只是為了見她一面……不對,一定是有事情!
「京中出事了?」
「京中有我,能出什麼事情?」他伸手把她拉過來,順勢按坐在自己膝上,嗅吻著她的髮際,還故意吹氣去呵她的癢。
「那是我這邊有問題?」她何其敏感,立即再問,壓根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