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鏡水
扣扣扣。三下。
若是裡面沒有響應,就在心裡默數到十,然後再敲三下。這也是從祖父那裡學來的。或許是以自己的職業為傲,從小,祖父就常跟他聊一些關於管家的工作細節。
沒讓他敲第二次,房間門從裡面打了開來。端木麗的大哥看見他,先是挑起眉頭,隨即笑了。
「有趣。」甚至沒多問什麼;說出那兩字感想後,青年打個呵欠,直接道:「我今天大學沒課,所以不用叫我。那邊那個要叫一下。」他指著斜對面的房間交代後,便關上門。
藍禮央轉過身,佇立在那扇門前面;這次,他遲疑了幾分鐘,最後才終於抬起手敲門。
敲了三下,又第二次的三下,裡面始終沒有動靜;就在他考慮著要不要請女傭上來時,房間門終於開了。
穿著睡衣的端木麗睡眼惺忪地站在那裡。
「管家爺……」她揉著眼睛,在看清楚門口站的人是誰之後,她先是僵住動作,跟著,她緩慢地將自己的手伸向房門,表情僵硬地把門用力往前壓上。
厚實的桃木門板「砰地」地他面前關起,刮起的風甚至吹動他額前的發。
「……小姐,起床了。」藍禮央對著門板說道,然後聽見裡面傳來東西翻倒的聲音。
心想這樣應該是確定起床了。藍禮央回到樓下,將銀製的刀叉湯匙以及剛燙好的餐巾——擺上餐桌。他每天和身為管家的祖父一同用餐,一般西餐餐具的擺法和禮儀早已耳熟能詳。
待端木麗下樓到餐廳,他拉開椅子,等候她入坐。
「禮……你這樣是在做什麼?」站在餐桌旁的端木麗已經穿好制服,儀容整齊地問他。
藍禮央望著她,道:「祖父一直掛念著工作,所以我想做些事讓他放心。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正確,請告訴我,我會記起來。」他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這樣了。
端木麗聞言,即道:「管家爺爺究竟是怎麼了?這麼多天沒來。我問大哥,大哥也只說管家爺爺有事請假,什麼都沒跟我講。」
原來她不曉得。藍禮央思量了下,道:「祖父生病了。」他不想說謊。
「生病?」她顯然相當驚訝,問:「嚴不嚴重?在哪家醫院?」
她毫不隱藏的關懷,令原本有意隔出距離的藍禮央不覺放軟態度。
「現在已經沒事了。」他道。
「是嗎……」似乎察覺他一直在等她入座,端木麗稍微猶豫了下,最後還是上前坐下,跟著抬起頭對他說道:「我想去探望管家爺爺,告訴我醫院在哪裡。」
「……抱歉,不行。」他淡淡地道。
他的回答明顯教她愣住了。
「為什麼?」
「祖父不會希望勞煩小姐的。」事實上,祖父連看到他去都會趕他走。若知道他把病情透露給小姐知道,一定會不高興的。
「可是——」
藍禮央將廚師剛做好的早餐擺上桌面,這個舉動恰巧打斷她的話,她看似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卻是抿住嘴。他把杯子倒滿新鮮果汁,左手臂上搭著平整的餐巾,動作優雅好看。
藍禮央在這之前未曾做過相同的事,但從小就被嚴格教導的儀態,以及身為管家的祖父即使是在他面前也絲毫不放鬆的專業舉止,日復一日地看,也令得他自然而然且不自覺地呈現在自己的肢體動作上。
默默站在一旁,待端木麗用完早餐,他利落地稍作收拾,然後在端木麗離開主屋時,背著書包走在她身後,一路送她到大門口。
從主屋到大門只是短短一段路,但端木麗卻有好幾次想要回頭,又猶豫地忍住。始終和她保持距離的藍禮央心想,或許是他的存在讓她如此,她一直都不大喜歡他,從以前就是。
雖然自己只是想讓祖父放心才做這些事,或許從明天開始除了非到必要的情況,應該盡量避開她。
來到大門口,一輛銀藍色轎車已停在那裡。車子前座有人探出頭來。
「麗麗早安。」漂亮女孩笑著道早,在發現藍禮央時,她眨了一下眼。
那是端木麗從國中時期就要好的同學兼友人。藍禮央知道最近端木麗經常搭友人的車上下學,為配合友人的時間,所以比以往晚些出門。
端木麗佇立在車旁,並沒有立刻開門上車,沉默幾秒後,背對著藍禮央啟唇道:「坐公交車的話可能上學會遲到。」
的確,他平常坐的那班公交車已經開走了;但,她怎麼會知道?藍禮央注視她握著車門手把的背影,不知她有何用意。
「是嗎?」前座的端木麗好友很友善,先是望向端木麗,隨即好心地道:「你是禮吧?一起上來吧,不然要遲到了。」
沒想到會受到邀請,雖然他們的確就讀同一所學校,但是……
他看著依然沒有回頭說話的端木麗,正想拒絕,端木麗卻在他之前開口了。
「我覺得……管家爺爺也不想你因為幫他做事而遲到。」
語畢,她緩慢地轉過頭,直直地凝視他。
就好像小時候那樣。
自從國中鋼琴比賽之後兩人就幾乎不曾再交談過,一直認為她對自己反感的,直到剛剛,他跟她還保持著距離,但現在她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說?藍禮央靜靜看著她,想弄明白她究竟是何意思,半晌,他道:「小姐應該不想要與我共乘吧?」
「我從來沒說過……討厭禮的話吧。」端木麗一雙美眸眨也不眨。
「我一個字都沒說過。」她道。
聞言,藍禮央怔住。未久,他上前替她打開車門。
「小姐先請。」他清淺地說道。
端木麗頓了一頓,隨即坐上後座;然後,藍禮央也跟著坐了進去。她有一瞬間露出訝異的神情,而後彷彿心情變好似地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要走了。」坐在駕駛座上的是個年約四十歲的男人,長相端正,但氣質和穿著都有些隨性和不修邊幅。
雖然只遠遠看過幾次,但藍禮央知道這個男人從以前就常陪在端木麗的友人身旁,不像是父親,也不是兄長,保護者是最貼切的形容了。感覺那男人透過後照鏡打量著自己,藍禮央毫不畏懼地回視。
男人勾起嘴角。
「一年十一班的藍禮央同學,」男人轉動方向盤,懶洋洋道:「只有祖父一個親人,中英混血,從進入這所私校開始就沒考過第一名之外的成績……嘖,我討厭聰明的小鬼。」
警察……不,或許是保全或保鏢。這男人給人那種感覺。即使對方把他的私事一清二楚地說了出來,藍禮央依然冷靜且不洩露任何情緒。
聽他說完這段話,副駕駛座上的端木麗好友卻明顯地傻住了。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友人驚訝地問。
「因為我是大人。」男人理所當然地回答,答案卻莫名其妙。
「什麼……」友人一副有聽沒懂的樣子,連忙回過頭,對著後座的端木麗道:「麗麗,對不起喔。但是,安叔叔他沒有惡意。」她有些歉疚地瞅著藍禮央。
原來那男人姓安。藍禮央聽見端木麗開口道:「嗯,我知道。他是在保護你,我可以理解。」她將視線轉向前方的男人。
「所以,相對的,我也有我想保護的人,請你不要再這麼做了,禮絕對是可以信任的。」
本來面對掌握自己私人訊息的陌生人也不曾動搖的藍禮央,卻在聽到她說的這番話後,整個人不自覺地鬆懈了防備。
他不禁側首望著端木麗,她表情嚴正得讓人不會對她的話產生一絲懷疑。
「哈哈!」男人感覺相當有趣地笑了。[群聊製作]「非常好。」他說,然後踩下油門,加速直奔學校。
在校門口放下他們三人,端木麗的友人在下車後把臉采進車窗,男人不知和她說了些什麼,最後男人用力地摸了下端木麗友人的頭,大手毫不憐惜地將她的腦袋推出車窗。
藍禮央在端木麗要和友人一起走向二年級教室時,啟唇喚住她:「小姐。」聞聲,她轉過身面對他,表情有一點意外。「……謝謝您送我。」他道謝。
端木麗看著他。
「學姐……吧。」她一臉正經地開口道:「在學校叫我學姐吧,而且不必用敬語。送你的事不客氣,放學再見。」
說完,她就走了,轉身離去前像是笑了一下;他並不那麼確定。
還有,「放學再見」是什麼意思?直到下午下課鐘聲響起,看見端木麗站在他的教室外面,藍禮央這才明白她那句話的意思。
從那日起連續三天,藍禮央都和她一同搭車上下學。
是不是……稍微變了?她和禮之間的距離。
那個曾經很近、後來卻變得很遠,接著就不知道該怎麼拿捏才對的距離。
這幾天她都把鬧鐘調早,比以前還要早起床;在藍禮央來叫她之前,她就已換好制服梳好頭髮,站在門口等敲門聲響起。
雖然她明明就覺得自己很從容,卻又在意著避免給人急躁的感覺,所以每次都多等了兩秒鐘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