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莫顏
大夥兒趁著午後的閒暇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一方面給新來的向淨雪接接風,二來也把忘憂谷的大小事,全說予她聽。
「平時咱們干自己的活兒,只要勤快認真,不給主子添麻煩,就一切平安無事,日子過得逍遙快活哩。」
「也要小心別犯了他的忌諱,例如切記別在他午睡時叨擾他,出谷前記得通報一聲,說何時回來就絕對別遲到。」
「用膳的時間要拿捏得準,食物裡不可以有雞頭、鴨頭、魚頭,總之不管吃什麼,去頭就對了。」
向淨雪好奇問:「如果犯了他的忌諱,會怎麼樣?」
現場突然倒抽了好幾口氣,彷彿她問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原本就其貌不揚的人,突然面色猙獰,看了還真會把人給嚇一跳,若非現在是白天,不然她還真以為見鬼了呢。
「千萬別犯他的忌諱!」
大夥兒面色凝重的爭相警告她。
「如果你不想呼天搶地的話。」
「什麼呼天搶地,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啊!」
她吞了吞口水。「有這麼可怕嗎?」
眾人點頭如搗蒜,像是曾經歷了什麼可怕的夢魘。
「上回六老弟出谷,回來時不小心晚了半個時辰,結果你猜怎麼著?半個月,他整整半個月,無法閉上眼睛睡覺。」
說到這裡,只比她虛長一歲的老六也露出驚懼的表情,到現在仍心有餘悸地說:「也不知主子是用了什麼方法,讓我整整半個月閉不上眼,想睡卻睡不著,那種磨人心智的招式,幾乎要把我給逼瘋了。」
從此以後,老六再也不敢耽擱回谷的時辰,冥王給他的教訓,讓他連作惡夢都會嚇醒。
一旁的七哥插嘴道:「那還不算什麼,八兄才慘哩,有一次他不小心忘了把魚頭拿掉,就這麼把煮好的湯給五兄送去主子那兒,結果你猜怎麼著?」
向淨雪更加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發現大夥兒全變了臉,還唉聲歎氣的,讓一旁的八哥也是一臉凝重尷尬,她忍不住心驚膽跳地問:「怎麼著?」
「結果隔天八兄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全身不能動,整整一個月,都像個廢人似的躺著,還得咱們餵他吃、餵他喝、幫他抓癢,這些都不打緊,最痛苦的是要抬他去茅房,因為他不能動,所以得幫他——」
「別說了!」八哥出聲制止,一張臉早紅透了。
向淨雪突然會意,瞬間恍悟大夥兒為何唉聲歎氣了,她又是震驚又是想笑,癟著嘴,努力忍著不笑出來。
男人幫男人,這……的確不是一個慘字可形容。
「所以說,十八老弟,千萬別惹火主子。」
其它人也連連同聲附和,大夥兒那害怕的表情和嚴重的語氣,彷彿她若犯了忌諱,會遭遇比天譴更可怕的事似的。
向淨雪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了,咕噥道:「他這麼會記仇,那我在他身邊服侍,好比在侍候一頭老虎,豈不是要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說著,大夥兒全用同情的目光朝她投來。
「咱們很好奇,十八老弟,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惹得主子要你待十八年?」
她心兒暗驚,故意裝糊塗。
「我也不知道,大概他希望找個人服侍他久一點,省得麻煩吧。」她搔搔頭,故作一副疑惑樣,其實心下叫糟,她打了閻無極一巴掌,那傢伙不知道會怎麼整她?思及此,連皮都繃緊了。
眾人點點頭,覺得很有可能。
「這也難怪,主子會挑中你,是有原因的。」
她頓住,吶吶地問:「為什麼?」
「因為小老弟你長得斯文俊秀啊。」
「對對對,主子挑人伺候,也是要看人的,那個五兄,也是相貌斯文、乾乾淨淨的,不像咱們這幾個老粗,像人的沒幾個,像鬼的倒是一堆,哈哈哈。」
向淨雪也禁不住失笑,同時心中恍悟,原來這是閻無極挑中她的原因啊。
「在你來之前,三個月沒人伺候主子了,主子也不要咱們任何一個人進他的桃花齋,就連每日的膳食,咱們都是放在桃花齋的入口。」
難怪呀,那屋子的灰塵那麼厚,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冥王的脾氣也未免太固執了吧。
「小老弟生得英俊秀氣,比女人還好看哩。」老九那粗獷的面孔,突然往她這兒采近,讓她心兒撲通一跳,忙壓低聲音抗議:「別逗我了,老子才不秀氣呢,打起架來,也是很凶悍的。來,喝酒。」
說著,拿起酒來,豪邁的要跟大夥兒乾杯,對往後服侍閻無極一事,心中也有了底,只要自己小心伺候閻無極,應該就可以平安無事吧。
接完了風,大夥兒各自又回自己的崗位上幹活。
向淨雪走回桃花齋,晾衣場上的竹竿,掛著今早才洗好的衣袍。
她摸摸衣袍,上面有陽光的味道,陽光早將衫袍給烘乾了,趁太陽西下、露水出來之前,把竹竿上的衣袍收回屋子裡。
一腳才跨進門檻,她就呆住了。
躺椅上,睡了個俊美無儔的男子,是閻無極。
他一身藏青色的衣袍,胸膛上放著閱了一半的書卷,閉著眼,看似在午憩。
千萬別打擾主子午睡!
大夥兒的警告言猶在耳,令她心兒一緊,戰戰兢兢的瞄著那張睡得安詳的面孔,她告訴自己應該立刻走開的,可她雙腿不聽話,眼兒像黏住似的偷瞧那熟睡的俊容。
她心中很清楚,自己沒打算逃出忘憂谷的真正原因,是為了他,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對閻無極有著一分奇妙的感覺,她想弄明白,為何閻無極一接近她,她的心就跳得好快?
她想接近他,想瞭解這個男人,明明有著高明的醫術,卻為何要救一人,殺一人?又為何待在這人煙罕至的忘憂谷,過著隱居的日子?
為何救回谷裡的人全是男人,而沒有女人?
這些,她都很想知道,也大惑不解。
那看似冷漠無情的面孔,為何對這世間如此憤世嫉俗?
每當她看著那雙墨黑的眸子,為何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痛?她總覺得那雙看似絕情的眼神,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
而其中,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可有喜歡的人?
思及此,雙頰竟莫名的熱了。
偷偷瞧著他的睡顏,她想起了其它人的告誡;閻無極不喜歡被人打擾午睡,她還是等會兒再來好了。
手上捧著烘暖的衣衫,輕輕轉過身,正要循著原路輕手輕腳的離開,身後卻傳來低沉的嗓音。
「慢著。」
向淨雪身形一僵,猶豫了會兒,還是鼓起勇氣緩緩回過頭,瞧見臥榻上的閻無極,正半斂著慵懶的俊眸,鎖住她。
既然被發現了,她也只好鎮定的回身,神色恭敬的應對著。
「主子。」
銳眸如劍,與他一身的慵懶成丫鮮明的對比,即使低著頭,她也能感到那眼神中逼視的精芒。
她可惹惱了他?
正在惶惶不安時,聽到他懶懶的命令。
「水。」
向淨雪鬆了口氣,立即放下手上的衣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端來他面前,恭敬的呈上。
大掌伸出,接過那茶碗時,很自然的碰觸到她的手。
對他而言,因為同樣是男人,所以不以為意,而她有著江湖兒女的豪爽,本就不拘小節,所以也不介意這樣的碰觸。
扮男人,像男人,她已把男人的行為舉止,學得收放自如了。
喝完水,將茶碗遞給她,她接過杯子,恭敬地問:「主子還要?」
「不用了。」他手一揮,瞧了桌上的衣衫一眼,知道她是把晾好的衣衫拿進屋裡來,而他也休息得夠了,便起身下了臥榻,打算出去活動活動筋骨。
當他跨出門檻時,大概是因為才剛睡醒的關係,抬起的腳不小心絆著了門檻,害他一失衡,往前跌去。
說時遲,那時快,在他的臉去貼地之前,向淨雪飛快的趕來,及時撐住他的腰。
「小心。」向淨雪輕道,將他的人給扶正,沒讓他摔著半分。
閻無極鬆了口氣,俊眸轉向她,眉心微擰,說出的話,不是感謝,卻是質問。
「你在笑?」
「沒有。」
那微微瞇起的眸子,挑動一抹精芒。
「你笑我差點跌倒。」
「小的不敢。」向淨雪忙低著頭,表現得誠惶誠恐,適才她的確很想笑,可一被他瞪著,立刻識時務的將姿態擺得很低,表現得像個不值得主子計較的奴才一般,要是閻無極真的生起氣來,她可受不起啊。
閻無極望了她好一會兒,才冷哼。「你功夫底子不錯。」
「主子過獎。」
見她始終恭敬的低著頭,他才沒再為難她,收回被她攙扶的手臂,挺直身子,雙手負在身後,冷傲的踏步而去。
直到他離開,向淨雪才終於鬆了口氣,俏皮地吐吐舌。
這閻無極也沒大夥兒說的那麼易怒嘛,雖然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但也沒為難她,而且她還意外的發現,原來他沒武功啊。
對一個沒武功的人,何懼之有?
想起他剛睡醒的模樣,又恍惚差點跌倒的樣子,嘴角不由得失笑,突然覺得這男人也有可愛的地方嘛,並不如外表那般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