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簡瓔
她定定的凝視著眼前這個不曾一日離開過她腦海的男人。
他看起來比過去健碩,屋裡有暖氣,他穿著簡單的白色棉背心,肩膀跟胸膛都很厚實,肌肉賁起的手臂有道長長的傷痕。
不過,他的五官仍然俊美迷人,跟當年一樣,是個可以輕易吸引女人眼光的禍水男。
那時明知道自己跟他不配,明知道他是大財團的繼承人,她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而此刻,他的眼神仍能輕易地令她心跳加速,皮膚緊繃發熱。她拚命命令自己不許再看著他。
「惠兒自己醒的嗎?」她清清嗓子說。
把白色餐盤放在桌上,那是她的早餐,有她喜歡的鬆餅和炒蛋,以及一些切片火腿。
「我聽見她在哭,所以把她抱出來。」他盯著盤裡的食物。
「可能我剛好在後面曬衣服,沒聽見。」他的眼神太明顯了,她就識相的把盤子推到他面前。「吃吧!我再去做一份。」
把惠兒從他懷中抱走,讓她坐在另一張椅子裡,給她塗了乳酪的貝果麵包,白允芃才轉身去倒咖啡給他。
端著咖啡出來的時候,尉律正把糖漿倒在鬆餅上,在炒蛋上灑了胡椒和鹽。
「你現在也入境隨俗了。」他朝她揚起唇角。「你一向喜歡吃的早餐是鹹粥。」
她喜歡干貝粥,他就經常派人從日本空運新鮮大干貝給她熬粥,那時,他對她寵到了一個極致。
「有時熬了一鍋,忙得沒時間熱來吃,只好整鍋丟掉,後來就懶得煮粥了,再說對味的食材也不容易找,烤份鬆餅炒個蛋,方便多了。」她不在意的說。
「你上班的時候,惠兒怎麼辦?」他看著揮舞貝果的可愛女兒問。
「她到對面去,對面的張太太一家也是台灣人,白天她老公上班,兒子、女兒上大學,她就替我和另外兩戶人家照顧孩子,賺點保姆費。」
他的表情一頓。「所以,我昨天看見的猛男是張太太的兒子?」
「猛男?」白允芃噗哧一笑。「阿傑要是聽見會很開心的,他女朋友嫌他太胖,正要求他減肥。」
尉律蹙起了眉心。
看來嫉妒真的蒙蔽了他的眼睛,居然把胖小弟看成猛男?
「吃完早餐之後,你收拾一下你跟惠兒的行李,還有時間可以去見你的老闆跟朋友,我們晚上的飛機回台灣。」
他要盡速把他的妻女帶離這裡,如果他爸媽知道他們還有個孫女,一定會樂翻,他父親也會把她答應離婚的不滿一筆勾銷。
「我不是說過,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事情。」她訝異的看著他,蹙起了秀眉。他依然不懂為別人著想。
「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跟我上飛機就可以。」
她對他嚴肅的搖頭。「沒那麼簡單。」
她知道,這一走,自己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她打算長期待在加恩身邊,彌補她沒盡到的母親責任。
所以,在回台灣之前,她不但要先去見大麥克,告知她不能再去上班了,還要退租,以及處理掉屋子裡的傢俱,當然還要去向俐穎一家告別,他們幫她太多了。
「你不想早點看到加恩嗎?」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直搗她的死穴。
他擾得她的心揪成一團。
她當然想盡快看到加恩,處理那些事免不了要花一些時間,或者會比她計劃的更久……可想到加恩不會說話了,她的心又是一陣痛。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氣。「聽你的。」
她知道這太瘋狂了,但為了加恩……她決定瘋狂一次。
尉律說的沒錯,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吃過簡單晚餐,他們下樓的時候,有部休旅車在等著,司機為他們把行李提上車,還有個中年男子在一旁等候。
「少夫人,別來無恙?」男子對她微笑。
「呃……你好。」
她想起來了,自己見過這個人,有一次尉律奉派來美國參加商用展,她跟著來,當時接機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把公寓的鑰匙交給小周,他會和你的房東聯絡,也會處理屋裡的物品,有紀念價值的,他會寄回台灣。」尉律道。
車子往機場開去,四周景物不停掠過,惠兒在尉律懷裡睡得恬熟,他抱著惠兒的姿態那麼嫻熟,就像常這樣抱著她似的。
「生下惠兒後,我曾忍不住帶她回台灣一次。」她幽幽地說起。「我遠遠的看著加恩,心裡很激動,很想告訴他,他有妹妹了,但終究還是克制了自己,沒去打擾他。」
「都過去了。」他的手滑過去,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以後不會再有人分開你們。」
她瞬也不瞬的看著他,這正是她祈求的幸福,然而他心中的陰影呢?那個她背叛了他的莫大恥辱呢?難道會是一筆勾銷?
他親手毀了她的幸福,她沒辦法原諒他,那跟依然愛著他是兩回事,他的不信任深深傷害了她,這令她夜夜心痛,不是幾句柔情的話可以抵消的。
「大肚子的時候,生產的時候,你靠什麼生活?」感覺到她的抗拒,他也不再試圖握她的手,只問自己想知道的。
縱然她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但她的背叛仍是他心中的痛,他愛她,但原諒他還做不到。
「我把結婚戒指賣掉了。」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尉律渾身一震,瞪視著她。
戒指是他訂購的,當然知道價值,七位數字的鑽戒,也是他們婚約和愛情的象徵,她竟賣掉了?
「一個離婚女人保留婚戒做什麼?」他錯愕的表情令白允芃覺得很開心,她就知道他沒想過這個可能,他大概以為她會永遠保留婚戒吧。
要賣掉戒指時,她確實掙扎了許久,可一想到他可惡的懷疑令她失去了幸福的一切,就認為自己沒必要留戀。
「做得好。」他冷冷的說,生氣的別開臉,不願再看她。
這女人……是因為不愛他了,所以可以輕易賣掉婚戒嗎?那麼她大可以拿掉孩子,為什麼要生下來?
難道是因為……她以為那是駱康德孩子,所以生下來,而生下後,發現時他的孩子,所以沒辦法跟駱康繼續交往?
「該死!」他感到喉頭一片緊縮,不由得低咒。
「哇哇哇……」
懷裡的惠兒忽然哭了,尉律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把怒火傳給孩子了,連忙拍撫她。
「惠兒不哭,乖……」他哄孩子哄得手忙腳亂。
「我來抱吧。」她好笑的看著臉罩寒霜的他,沒想到賣掉婚戒可以讓他氣成這樣,真是太值得了。
他緊繃著俊顏。「不需要,我的女兒我自己抱。」
她又忍不住笑了。「隨便你。」她樂得清閒,反正他都沒盡到爸爸的責任,現在他多盡一些也好。
飛機已經平行飛行十五分鐘了,白允芃有點擔心,頻頻起身看向後面座椅的女兒。
「惠兒不會有事,你就不能放鬆一下嗎?」尉律握住她的手,用了點力道,強迫她坐下來。
「我盡量試試。」她坐了下來。乾澀地說:「畢竟我已經上緊發條三年了,一時之間要放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也沒那麼多時間給我放鬆。」
尉律安排了一名專業保姆和他們一起登機,負責照顧惠兒。
她覺得沒必要,但他堅持,理由是,惠兒有可能因為不習慣長途飛行而吵鬧,會影響到其他旅客,那位保姆則有一百種安撫小孩的辦法。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不該隱瞞我。獨自生下惠兒。」他硬聲說道。
該死的,她大可以拿他的贍養費過好日子,但她一毛都不要,這算什麼?
「當然——」她把手握緊,壓抑心碎的感覺,倔強的回道:「這當然是我的錯,在你的字典裡,有「自我」以外的字嗎?」
尉律瞪視著她。「一想到你獨自在異鄉生孩子,我的心就會發痛,你就一定要用這種方法懲罰我嗎?」
她傷神的看著他。「生下惠兒絕不是為了懲罰你,而是……你說過,你想要一個女兒,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在乎你的感受,但一想到你有多麼期盼女兒,我就無法狠心把孩子拿掉。」
他的心滑過一陣悸動。
為了他想要女兒,所以她咬牙生下……
這樣的她,又為什麼背叛他和駱康上床,讓他發狂,粉碎了他們的幸福?
「給我們兩杯紅酒。」他面無表情的向路過的空姐吩咐,掩飾心中的波濤洶湧。
她立即說:「我不要喝酒。」
她要保持清醒,不要酒精讓自己流露出脆弱。
尉律看了她一眼。「你喜歡紅酒。」
此話一出,空氣彷彿凍結般。
她真的無言以對,一個清楚記得她喜好的男人,為什麼不選擇相信她?如果不是他的不信任,他們一家四口可以很幸福。
沉默之間,空姐把紅酒送來了。
她不由自主的執起酒杯,輕輕搖晃,看著杯裡的酒紅色液體,她放縱自己享受這上等的滋味。
他們婚後興致勃勃的收集了好多各國紅酒,當然都是頂級珍品,尉律還比照五星級餐廳在家裡弄了個私人酒窖,他們夫妻三不五時就去巡視一下,有時就在酒窖裡開酒喝,樂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