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湛露
山大王劈腿坐著,樣子很是不恭敬,斜著的眉眼,幾乎是從上向下瞥著白佳音,那不屑一顧的勝利者姿態,彰顯無遺。
「白大小姐是上山來找我們打架報仇的?您那些身強體壯的手下呢?怎麼換作這樣一個髒不拉幾的臭要飯的替你們白家助威?」
白佳音平靜地說:「既然山大王知道我的身份,這一批貨您就不該劫。」
「為什麼?你們白家是東嶽人,而我們則在西嶽的地界,大小姐到我們泰岳山來,只怕連通關文牒都沒準備好吧?」
「你們擅闖東嶽,強搶白家貨物,又是東嶽西嶽哪家官府應允了?」白佳音針鋒相對,「此次白家所運的貨物,除了官家貨,還有私貨,客氣地說一句,請你們立刻歸還。」
「哦?是不是還有不客氣的說法?」
「不客氣地說,泰岳山畢竟是山賊窩,你們自以為有誰可以為你們撐腰?若東嶽因此質問西嶽,你們的皇帝會保下你們嗎?」
白佳音的強硬口吻惹得周圍旁聽的山賊一陣陣喧囂,有人叫道:「老大,別聽這女人亂說話,白家又不是神捕門,能把我們怎麼樣?東嶽人,管不到西嶽的頭上。」
另一句山賊靠過來,賊兮兮地笑說:「老大,我看這丫頭長得不錯,留下來給老大當第七房老婆吧,咱們山寨裡正缺個識文斷字的女先生呢。」
白佳音面對伸到面前的毛手毛腳,猛地揮手打開,喝道:「放肆!」
她徒然的動怒,眉宇間凜凜威儀如寒刃一樣,不少人為她這一刻的冷峻威儀所惑,靜了一會。
「白家大小姐跑到我這山寨來耍什麼威風?」那山大王冷笑著站起來,晃悠悠地歧意到他面前,一伸手,「你怎麼就碰不得了?」
那雙毛茸茸的手臂看上去比一棵小樹還要粗壯,白佳音還未想好怎麼應對,忽然從旁邊又伸過來一隻手,啪的一下抓住山大王的胳膊。
她和那山大王都詫異地側目看去,只見一直如旁觀者一般站在旁邊的那乞丐,正微笑著開口,「大王何必為難一個女孩子?」
山大王用力掙了下,竟然沒能掙開對方的五指,這讓他心頭大驚,他一直自負自己這雙臂力道驚人,可以拉開十幾斤的弓,最為山寨弟兄敬服,沒想到會被這樣一個貌不驚人,身材清瘦的年輕乞丐輕易制住。
還好乞丐並沒有握得太久,很快鬆開手後,那乞丐轉面對白佳音躬身說:「大小姐,您兩位都是貴人,時間寶貴,我看還是趕快說正事吧,這泰岳山不該下山去搶東嶽白家的貨物,報官的話,您自然占理,但是鞭長莫及,難道指望官差幫您攻打泰岳山嗎?大王您這邊,若不是實在缺錢了,也不會將主意打到白家頭上,可您這是在玩火自焚,真的都不考慮一下後果?哪怕是為了這一山弟兄的生死?」
他當著兩人的面,將雙方的弊病剖析出來,毫不避諱,揭露著實清楚明白。
白佳音冷笑,「原來你是個兩面討好的說客。」
那乞丐搖頭晃腦地擺手,「非也,我可算不上說客,更不想得罪兩方。」
突然間旁邊一陣寒風刮來,寒光挾著風聲劈面而下。
白佳音根本躲閃不開,那乞丐卻眉心一冷,拉開她的一瞬間,猛地伸出手,將那寒光死死抓在掌中。
饒是白佳音向來冷靜,也由不得驚呼出聲,只見乞丐握住一名山賊的刀刃,血珠順著刀刃流下,甚是駭人。
「你、你怎麼可以用手抓刀?」她也不知道從哪裡湧出的勇氣,狠狠地推開那名動刀的山賊,撕扯下自己袖子的一截,緊緊纏繞在乞丐的手掌上,阻止血液的外流。
而那乞丐面對手上的重傷卻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容收斂,仰首看著山賊首領,「大王,您手下的人沒有您的命令就擅自動手,是不是該管束一下?」
山大王也沒想到自己的手下會突然發難,惡狠狠地瞪了那名莽撞漢子一眼,他素來敬重英雄人物,這乞丐空手抓下白刃的行為徹底讓他心悅誠服,於是喝令道:「快拿些上好的金創藥來!」
乞丐見情勢有所扭轉,趁機說道:「大王若是有什麼苦衷,不防當面直說,白大小姐在這裡,您真敢強行扣人,要脅白家嗎?」
那山大王剛才試了一下身手之後,就對這乞丐頗為忌憚,此時聽了對方這番溫言勸告,猶豫了會後才開口。「我們泰岳山當然是有山規的,按說除了國界,我們不會輕易去外面打食兒吃,但是……山上也有些日子沒開鍋了,眼見我的六老婆嫁過門,卻連件花衣服都沒得穿……」
白佳音聽得簡直怒了,「你們不能自力更生,平白從別人手裡搶奪東西不說,還左一房右一房地娶妻,養不活也是你自找的。」
那乞丐在旁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個男兒本色,吃喝拉撒睡你都不顧,老婆孩子熱炕頭倒是放在首位,我對你萬分佩服。」
白佳音狠狠瞪他一眼,心中罵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幫哪一邊。
但聽那乞丐又說:「大小姐,我看您就好心給人家留下幾箱東西吧,有什麼要緊的,涉及官府或皇家的東西,看山大王能不能寬宏大量送還你幾箱,日後白家還走這條路,山大王也好多關照關照。」
他雖然笑著說這番話,但目光幽幽地對視著她,那眼神中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在這裡輕舉妄動。
不馬上表態白佳音仰頭問道:「我的人呢?」
「那些個酒囊飯袋?跟我們打了一場,死傷了幾個弟兄之後就跑了,你都沒有見到?」山大王也很是納悶的樣子。
白佳音看他是個粗俗人,並不像是心機高手,所說的每句話應該都有七、八分的真實感,於是她稍作沉吟,忽然說道:「被你們劫上山的那些東西,就算是我們白家的折損,大都可以讓你們留下。」
她突然的態度轉變,不僅讓在場的山賊都非常訝異,連一旁替她出餿主意的乞丐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只見她用手往旁邊一指,繼續流利地說下去,「這其中有一隻箱子,就是那只紅木鑲邊的,是未及城城主夏憑闌托我代為送人的,我白家可以折本,但是不能失信,還請山大王將這只箱子歸還。」
說到這裡,她不合時宜地綻開一抹笑顏,「若是大王歸還,白佳音在這裡可以保證,每年慶毓坊都會為泰岳山送上二十區布料,讓大王的手下兄弟及夫人們有體面的新衣穿。」
「真的?」山大王不敢置信地跳了起來,高壯的身子高過白佳音足足一個頭。
但白佳音也只是微微仰起臉,直視著他,笑容可掬,「我白佳音說話算話,你若不信,我可以當場寫下一張字據。」
山大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遠處那只箱子,若有所思地說:「莫非這箱子中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白佳音老實道:「是否有奇珍異寶我也不知道,箱子從未及城抬出時就已經是封上的,連我都沒有鑰匙,只有收方才能開啟。」她看出山大王疑惑又垂涎的眼神,再道:「請大王不要打這只箱子的主意,雖然未及城在東嶽,但夏憑闌這個人,您應該不想得罪吧?」
山大王猶豫片刻,又問道:「你當真要給我們山寨每年送布?不要錢?」
「交個朋友,白家從不吝惜這點銀子。」
白佳音說得豪氣干雲,終於讓那個山大王黑黑的臉上露出一抹很難看的笑容。
「好!白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女中豪傑,我交了你這個朋友,那只箱子你可以拿去,只是別忘了寫字條。」
白佳音知道對方還有顧慮,於是爽快地要來紙筆,立刻寫下一張字據,說明慶毓坊每年會在這個時候送給泰岳山二十區上好布料,還用自己的隨身印監蓋上印。
山上一群盜賊眉開眼笑,沒想到本來是搶人家的東西,現在不僅事主願意雙手奉送,還能白白的每年多賺二十匹值錢布料,就是自己不穿,每年拿出去轉賣,也可以賺得不少銀子進帳,甚至比下山搶劫還要划算,又免去擔驚受怕的辛苦。
最後,是山大王熱絡地親自送白佳音出山寨,還派人給她準備了一輛小車,將那只箱子放了上去,將她騎來的馬與車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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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並不算長,但是白佳音和乞丐又像來時那樣的沉默。
離開山寨之後,一口氣鬆了下來,白佳音只覺得自己的身上更加滾燙了,頭有點暈眩,全身軟得如棉花一樣,若不是坐在馬背上,只怕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的手掌,兩處傷口都包著布,很奇妙的是,她的傷口是用他的衣服包紮,而他受傷,則是用她的衣服,兩人的衣服上都沾著斑斑血跡,看上去實在狼狽。